◎沈东海 小时候,我总觉得爷爷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有点“怪癖”,像一个每天苦口婆心、慈悲为怀的和尚,老是告诫我这个不能做,那个应该怎么样。 记得小时候在水库下面玩,抓了一只小甲鱼,奶奶帮我把它带回了家,我一个人趴在水缸沿上和它说了一个下午的悄悄话。然而,等我第二天早上起床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它不见了。我跑到奶奶那里打听情况,奶奶说:“那还有谁啊!肯定是你爷爷,拿到什么地方去放生了。”我气冲冲地去找爷爷“算账”,爷爷却轻描淡写地说:“就扔在院子外的小巷子里了,你要的话,自己再去找找看好了。”那是一个基本没人走的老巷子,我在那里来来回回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它的影子。我想爷爷一定是在撒谎,放生怎么会放在这么个地方?后来听奶奶说,我爸爸小时候抓来的甲鱼,到最后也总要面对这么一个结局。 再大点时,我和弟弟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抓回来一些东西。一次抓了满满一塑料袋的小青蛙,把它们养在水缸里。花花绿绿的青蛙在水中上蹿下跳,逗得我们好开心。还没等我们高兴多久,爷爷来了,这一回他直接就开骂了:“两个小兔崽子,吃稻虫的青蛙也会抓来玩的!真是伤天害理啊!玩这个,不知道以后要饿死的啊?”爷爷骂得我们把青蛙都放回水田。只是,到现在为止每年春天的夜晚,在我家院子里都会出现一两只青蛙。也许是当年那批青蛙的后代吧。每每看到它们,我都会想起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 那天,受了委屈的我,跑到奶奶那里去告爷爷的状。奶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是我还没有出生的一个大冬天,我爸爸和他的几个兄弟在院子里商量,是不是要把家里的那条狗给杀了。那个年代,农村的狗一般都要面临一个相同的结局,不是被别人药死,就是被自家的主子给烹煮了。那天爷爷家的那条狗,被五花大绑地吊在了院子里,呜咽着。叔叔们磨刀霍霍的时候,爷爷来了。他默默地拿过爸爸手中的刀,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把刀划开的不是狗皮,却是绑狗腿的绳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狗,感激地趴在爷爷的脚下不断呜咽着,一行热泪就从狗的眼角滑下来了。“忠于自己的不该杀,不然你们和禽兽有什么两样!”爷爷愤愤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走了。每每回忆起这些,我的几个叔叔都会感慨地说,那天的场景实在是太凄惨了。触动他们的,不仅仅是那一行狗的眼泪,还有爷爷那句再朴实不过的话。那条狗,最后在爷爷家里寿终正寢,享受了家养动物在农村最高的礼遇。狗死的那天,许多人都以为爷爷会找个地方把它安葬了,但爷爷却把它扔在了村里的公共大粪池里。我想,爷爷是要让它化成肥料,滋养作物。 爷爷的名字叫“惠德”,爷爷像是为了对得起这个名字一样,用整整的一生奋斗着。而我每每想起这些,都会心头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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