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晚上看书至10点,还是想喝茶。家里的铁观音已喝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罐不知名的陈茶,烧水,洗茶,略泡之后倒出一杯,居然色泽红润,香味扑鼻,入口醇厚。心里感慨,到底是红茶啊,经年之后质地如故。贪饮了几杯,结果彻夜难眠,也算是小小惩罚。 世间饮品,我独爱酒和茶。私下认为,酒是俗世之爱,红酒是欲语还休费尽思量的初恋,白酒是缠绵悱恻干柴烈火的热恋,啤酒是浮浮沉沉冷暖自知的中年爱情。饮酒讲究氛围,豪放最好,遇到对的人,千杯嫌少,一醉方休;若是人不对,酒再好也如苦药。茶呢,相对私密,可以三五知己,把盏叙情,也可一人自饮,静坐遐思。不同的人喝不同的茶,品不同的味,小资们喝的是调调,土豪们求品质,大富之人喝的就是文化了。 《红楼梦》中的妙玉深谙茶道,她对喝茶极为讲究。请贾母等喝茶,给贾母用的茶具是成窑五彩小盖钟,众人用的是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泡茶的水是“旧年蠲的雨水”;请黛玉等喝“体己茶”,用的是点犀、瓟斝,独给宝玉的是自己用的绿玉斗,那水是五年前从梅花上收集的雪水,装在青花瓮里,埋地下五年才拿出来。那份精致高雅,只有古人才能拥有。 我等俗世之人,喝不到那境界,茶只是生活中必备的饮料而已。年轻时爱绿茶。喜欢用白瓷杯或者细长的玻璃杯作器皿,捏一小撮茶叶,倒入沸水,看一根根茶叶翻转浮沉,优雅舞蹈,然后绽放成朵,饮之入口,清香四溢,齿颊甘甜。 记忆中最好的绿茶不是明前龙井,不是碧螺春,而是一个守山人的一杯粗茶。那是二十几年前,与友人相约去西天目。贸然上山后,才发现山上唯一的招待所淡季歇业,守林的大爷收留了我们。第二天清晨,吃了柴火烧的米饭配素炒青菜之后,守林大爷架起一把大茶壶烧水。水是高山清泉,乌黑的如同老人家一样年长的茶壶悠悠地挂在厨房一角,地上生火。十月的山上雾气湿重,寒意四起,我们围着火堆,帮着添柴,与大爷闲聊。一会儿,茶壶噗噗地响了,水开了。大爷拿了刚才吃饭的大碗,挨个儿放上一撮茶叶,说是他自个儿种的、自个儿采做的茶叶,沸水入碗,茶色碧绿清澈,茶香弥漫一屋。一口口喝下去,甘香鲜甜,真有神清目明的感觉。屋外松涛阵阵,屋内茶烟袅袅,一个饱经风霜的看林大爷,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茶香,人也正好。 知道我喜欢喝茶,熟悉的朋友会惦记着送各种各样的茶叶给我。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黄山毛峰,安溪铁观音,各有好处。但不知怎的,不喜欢某些茶叶的味。后来才知道绿茶按其干燥和杀青方法的不同,有炒青、烘青、晒青和蒸青之分。对我口味的便是炒青。这也许是习惯了母亲的手艺吧。母亲每年会在清明时谷雨前上山去采摘一些茶叶,土灶铁锅手工做成茶叶。今年很稀罕的明前茶尖儿,因为我一个时机不当的电话,母亲把茶叶稍稍炒焦了,问我还要不?焦就焦呗,虽然粗糙,却混合着木柴的清香、茶梗的焦香,一如最实在的生活底色。但绿茶实在娇贵,不容易存放,数月之后,茶色便会转暗,像人的青春一样短暂。 爱上红茶,是在云南。古色古香的茶楼,桌椅、摆设都是极雅致的,美丽的茶博士纤手斟出一道道茶,从清淡到浓郁,茶色不一,香味不一,直喝得人醉。回来时带了两罐上好的滇红,有着极好听的名字———月光金枝。我专门买了一个玻璃茶斗,学着洗茶,润茶,用了小瓷杯品尝。月光金枝果然名副其实,茶汤金黄油润,明亮剔透,茶香淡雅沁心,看着喝着都让人幸福愉悦。云南没再去,月光金枝喝完了之后也没了来源。后来又喝上了祁门红茶,汤色红艳透明,叶底鲜红明亮,滋味醇厚,茶香持久。如果说绿茶是恣意奔放的青春少年,红茶像不像有韵味的中年女人? 又到了深秋,一个人的午后,常常是沏上一壶红茶,捧一本书,窝在沙发上,阳光温煦,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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