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水月 家乡河道纵横,出门皆水。根植于心的,是水边的月亮。 家门口弯弯曲曲的小河边,连绵着一大片芦苇。傍晚,天尚亮,月亮已经出来了,像是怕羞,总要在河对岸的芦苇丛中躲上一会,才一跃而出,静静地停在苇尖上,仿若用苇叶系着一只银白色的茎气球,伸手可及。 夜色渐浓,月亮渐高,在河的上空盘桓。孩子们早上了岸,吃了饭,来到河边,却不敢下水,怕大人口中力大无边的“河水鬼”披着长毛,瞪着绿眼,将人拖去,只好趁着朦胧月色,以贝壳当杯,以水当酒,以瓦当碗,以草当菜,在岸边办家家。 “砰砰砰”,月下的捣衣声,拖着长长的回音,从这个埠头传到那个埠头。“哗啦啦”,衣服在水中上下翻飞,河水漾起了波纹。月亮颤了颤,颤成了一粒粒碎银,一条条银簪。 水上划来一只小船,“咿呀”泊在埠头边。男人跳上岸,见四下无人,弯腰,扮鬼脸,百般哄劝,女人才忸怩下船。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朝自己的脸“啪”的一巴掌,女人掩嘴一笑,踏着清辉,和他回家。 那一夜,白天劳作互不搭理的姑娘小伙,依在桥边,轻咬耳朵,指月盟誓。姑娘随手折枝芦苇,编个同心结,编只凤凰于飞,插在小伙的衣袋。后来,父母棒打鸳鸯,姑娘含恨投水自尽。月亮照着姑娘惨白的脸,照着悔恨无边的亲人。 月光之下,水边,白亮亮的一片。是谁,临水而伫,捧着书,似看非看;是谁,在河畔拉起《二泉映月》,满腹心事诉与明月;是谁,在桥头那边,仰头轻哼“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重温少年的情怀;是谁,在河边的地里,牵着老牛,还在耕田,“哞———”的一声,穿破了月空,犁开了夜幕。 宁静的水月,永挂在记忆的夜空。 炊烟 总是踩着晨昏午间的时点,于粉墙黛瓦上,升起缕缕炊烟,向着蓝天白云,升高,飘去。无风时,它不急不躁,对着小桥流水,向着广袤田野,转身,回眸,将身影拉得纤长;清风徐来,它纱裙飘逸,一飞三折,于若有若无间,融入天空,寻找它的天堂。 田间劳作的男人,抬头,看见家里炊烟升起,如听见了无声的呼唤。扛起锄头,走过田塍,在水渠小河边洗洗,回家。眯着眼想,桌上,必端上热腾腾的菜了吧;杯里,必斟上香醇的酒了吧?野外玩耍的孩子,见了炊烟,收起野性,向家飞奔。顺手拣几只田螺,采几个蘑菇。咧着嘴笑,炊烟下的妈妈,会夸我懂事了吧?或是递给我,一根煨年糕? 奶奶的话,伴着锅里大米的清香,始终萦绕在炊烟中。懵懂的我,记住了爱惜粮食,勤俭持家,是做人的本分。大人们出去了,孩子们闲得无聊,点了柴火,将铁锅烧热,掀开锅盖,一锅金黄色的锅巴,香气扑鼻。在外的母亲,见了炊烟,一笑而过,从不点破。 炊烟喜欢热闹。最先冒出的那一缕,是一种信号,继而阵容壮大,不久,家家户户的屋顶都飘起炊烟,如天上的仙雾。整个村子笼上了神秘的色彩。若是,谁家的烟囱仍无动于衷,有人会细问端详。 午后,谁家冒出了炊烟,一丝,一缕。邻舍循烟而来,寻到琴姑娘家:女主人正将一碗长面蛋,递与一个陌生小伙,琴姑娘含羞陪坐。琴姑娘相亲了!消息在炊烟中传遍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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