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去年冬至夜,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她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弟弟回去上坟了,说他买了可以泡脚的木桶给他们;说外婆越来越不听话,像孩子一样贪吃、任性,耳背得你扯破嗓子她都听不清,却还是缠着你问东问西;说她的手脚都长了冻疮……诸如此类的琐事。我一边玩着蜘蛛纸牌,时不时地应上几句。手机显示老公一直想打电话进来,我也无可奈何。 母亲说九十几岁的外婆不可理喻,其实她也差不多,越来越纠结于一些生活小事。比如外婆的赡养问题,她觉得外婆七个子女,谁都应该尽义务。可是大舅已故,二舅怕老婆,三舅家住五楼没电梯,几个阿姨都要养孙子孙女。唯有母亲稍空些,于是大家出份子钱让母亲养着。母亲心里颇不乐意,毕竟她自己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于是经常向我们抱怨。我们姐弟俩就安慰她,外婆是你的亲妈,如果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不一样要赡养她?母亲很不服气,可以这么比方的吗?明明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二舅与她住得近,母亲觉得他种了外公的地、收了山上的毛竹,却不肯多出一份赡养费,很是气恼。她不痛快时打电话向我们诉说,我和弟弟的说词如出一辙:不就是千把块钱嘛,与他计较啥,我们给你好了。母亲更是生气,二舅的几个孩子都帮着他们父母,唯有你们两个不帮我说句公道话。我回她,要是我和弟弟也这样为几个小钱争吵,你怎么想?母亲只好不吭声。 虽然都离得不远,可周末时,不是老公要值班,就是儿子有事,或者我要上课,难得有空去两边父母家。想起来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母亲嘴上说,人不来,有电话也行。可是这电话也打得很勉强,白天没这么大段时间可以陪着闲聊,晚上的作息又有时间差。婆婆也喜欢与我们煲电话粥。她的儿子、孙子都没这个耐性,常常三言两语就挂了她电话,我不忍心,尽量满足她的说话欲望:天冷了要给她孙子穿暖,不要去外面吃饭,孩子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再就是抱怨她儿子整天瞎忙,忙得几天都没一个电话,等等。常常是聊得手机发烫为止。 先前总以为孝顺父母就是给零花钱或是买东西,所以习惯用钱来表达:他们说想去哪儿走走,我说,好,费用我出;生日时也会记得买个蛋糕和礼物;平时去时买些喜欢吃的菜或是水果。可是随着他们年岁渐长,我发现他们更在乎的是看望,是陪伴。母亲去过北京、去过香港、去过普陀,可没有一次是我陪伴的。婆婆身体不太好,每次去看望她时,我很少下厨做饭或是打扫卫生。我信奉一句话,厨房是女人的领地,她婉言谢绝,我顺水推舟地作袖手旁观。 儿子因为踢球手指骨折,入院做了手术。因为不方便住校,所以每天接送,早上五点半起来给他做好早餐带上、六点二十分出门,晚上七点钟再到校接他,算得上朝迎日出、晚披星辉。那天见儿子在厕所里呆很久,问他干吗。他说接了奶奶的电话。我问啥事聊这么久。儿子说,随便聊聊,奶奶的废话,你懂的。我笑了,没多问。后来与婆婆聊天时她提起,说因为打家里的电话怕我接,所以单独给儿子打手机了,说因为他的骨折,你妈妈又瘦又憔悴,让他一定要懂事,长大了好好孝敬妈妈。我听了很是惭愧。尽管我们已长大到不惑,可是孝敬父母的心思依然有限,为孩子做任何事都是无怨无悔,孝敬父母时却有种种的借口和理由。 那天给儿子买了新手机,问他喜欢吗?他回,嗯。我说运行速度快不?他答,还行。我说没有多的话?他说,谢谢。我说就这样啊?他说,那还要怎么说?我告诉他,在家庭沟通中,如果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回答只是嗯、啊、哦,那也算冷暴力,即使你惜字如金,至少应该把这个嗯、啊、哦用不同的声调、不同的语气来表达。我说了这么一大段,儿子只回了一句,哦。———我们应付我们的父母,又被我们的孩子应付。扯平了。 社会心理学书上讲,人际沟通有保健作用,尤其对于老年人来说,充分的沟通可以避免脑细胞萎缩。更多时候,我们想要表达的不是意义,只是一种情绪,一份依赖。好吧,从现在起,你愿意说,我耐着性子听,不管有无意义,是否颠三倒四,是否能解决问题,只为你愿意与我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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