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燕红 爹爹来我家做客,去附近转悠了一圈,回来时手上提了包炒花生,一摸,热乎乎的,吃了一颗,满嘴喷香,带出股小时候炒瓜子备过年的浓郁味道。 问他从哪里买来的,他说就在小区附近。 得闲后,马上寻找,才得知这家炒货店在我眼皮底下已经存在好几年了。店面很小,10平方米左右,收拾得很干净,炒好的瓜子花生都放在一只只连在一起的长方形塑料箱里,箱高至胸口,每只塑料箱上都有一块活动薄板,薄板上贴着张白纸,写着各种价格。 店主是个中年男子,两夫妻身材高大健硕,妻子脸如银盘,憨憨的,一别江南人的纤巧,干活时有股北方人的麻利劲。店前支着个大锅,男的炒货,女的管店,很少见他俩闲着。两人的衣服和头发上长年累月都带着股厚结的尘土,仿佛他俩把时间都炒到了自己的身上,成了彼此披挂着的勋章。 最喜欢吃他家的原味瓜子,什么都不放,大锅炒炒,炒熟后晾在一只大竹匾里,运气好时,凑巧买到温热的炒瓜子,能让我开怀半天。温热的瓜子就像温热的菜肴,味道更胜一筹。原味瓜子黑色薄壳,长锥形,指甲轻轻一挤,壳马上就碎了,露出里面肥厚白嫩的瓜仁,味道鲜美纯粹,没有一丁点添加的佐料,几颗吃下来,嘴就喷喷香了,连带着整个房间都喷喷香了。 吃瓜子最怕遇到走油瓜子,一粒坏瓜子有时得用好几十粒好瓜子来淡化留在舌苔间的苦涩。可他家的瓜子一路吃下来却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偶有干瘪的瓜子,坏瓜子却极少见。他家的瓜子新鲜得就像刚从葵盘里摘下来,轻咬一口,还能尝到阳光和露水的鲜美。 一天下午,阳光明媚,我去买瓜子,见店门口排着三只大竹匾,瓜子堆着尖如山峰。店主的妻子和妈妈坐在小板凳上,弯腰低头,正在仔细挑拣,两人脚边的地上满是挑出来的瘪瓜子。一见我过来,店主妻子慢慢站起来,佝偻着身躯,捶打着自己的腰,一点点扳直,咬着牙抱怨,说是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可等我买好瓜子,回头看时,她已经坐下来,又在挑拣瓜子了。 一天夜饭后,收拾好碗筷,跑去买瓜子。冬天的夜黑得早,小区里的灯一一亮起,把夜渲染得更深了。我跑到炒货店,看见店主管着店,他妻子不在,他身后电饭煲冒着热气,雾气腾腾中飘出股米饭的香味。问他还没吃饭吗,他说,还没呢,妻子买菜去了,还没来。说是每晚要忙到8点多,才有工夫吃饭。他指点着他手下的炒货,说这个是早上炒的,那个是下午炒的。突然间,他的声线一下子就拉高了,大声道:“我家的瓜子好不好吃!”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羞得转过了视线,可他话里满满的自豪一下子就传入了我的心里,让我久久难以释怀。在食品安全堪忧的当下,总是有人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为自己的手艺而骄傲,也带给我们美味的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