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玲飞 单位里有个驾驶员,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其实才四十九岁。 要是身材好,四十九岁也还是看着年轻的。但他又矮又胖,方头方脸,头上又秃顶,虽然眼睛又大又亮,算是优点,不知怎的,却使我联想到“牛眼”、“铜铃”“灯泡”之类的词汇。 他五六年前刚进单位就给我一种“将要退休”的印象。那时,偶尔坐他的车去局里办事,我甚至还怀疑过他的驾驶技术,通常像这样“老头子”的形象,应该穿着笨重的大衣,安静地坐在门卫室里,理报纸。 一些同事叫他王大哥,也有一些同事直呼其名。他看上去像个长辈,大哥是叫年轻了。有时,年纪比他小很多的同事也会对他直呼其名,我觉得不堪入耳,但他却任人怎样称呼,总是呵呵笑着,嘴角向上,愉快地答应着,也许他把直呼其名看作是别人认为他很年轻,反而暗自高兴吧。 王师傅,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称呼他。 王师傅这个驾驶员并不只在派出所和公安局之间短途来回,他也和年轻的驾驶员一样值班、出差、跑长途、抓逃犯。他分在综合室,因此还把搬运工的活也干了。到局里领东西,没有什么分量的让王师傅捎来带去,跑个腿算是举手之劳,遇到领取满车满箱沉重的物品时,王师傅也一手包办,我总是看到他独自把沉重的物品一箱一箱地从一楼背到三楼,要不是刚来时就长得矮,还以为他是被这些箱子压矮的呢。我私下悄悄问他,为什么不叫人帮忙,他笑呵呵地说,就当是锻炼身体了。我说有些东西太多太重,一个人搬会吃不消的吧?他说,能吃得消的就不让别人帮忙,实在很大,一个人搬不了的,那也会叫人一起抬的。 有时候,我觉得王师傅搬了很重的东西应该很累了,但他似乎生怕被人看出他的累,不但不抱怨叫苦,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大冬天的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夏天更是挥汗如雨,衣衫湿透,虽然装作淡定,老远似乎也能听到他因出了大力气,心跳正在狂奔,差不多要跳出胸口外来。他并不是大力水手,只是为人厚道,有一颗知足的心,珍惜这份临时的驾驶员工作,尽其所能使自己的存在更有意义。 王师傅的肩上经常会扛着一把不锈钢梯子,另一个肩上还会背着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电工包,包里装满了螺丝刀、电笔之类的工具。按理,这些沉重的东西架在两个肩上走起来会举步维艰,可他架了这些东西后,脚底反而像长了弹簧,上下楼梯都提速了,这个样子,准是哪里的灯泡或吊扇坏了,也许是对面的四楼,也许是后面的食堂,他那胖墩墩的样子,看似不适合登高爬下,但他和梯子间的配合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他总是在梯子上行动自如地换灯泡,就像一个杂技演员在高空表演,只是谁也没有兴趣认真观看。 在单位的卫生间改造前,下水道堵塞或水龙头坏了,也都是王师傅一个人的事,他蹲在卫生间角落,因地方狭窄,缩成一团,大约还是屁股朝天的样子,他使尽一切办法收拾残局,污水溢了一地,恶臭阵阵,他在这样难闻的气味下面不改色,眉不皱。 今天坐他的车去局里,车上闲聊时得知,一次,他值班时随民警出警,到达现场,房子里正在着火,主人不在,大门一时打不开,人也无法进入,情急之下,王师傅马上把屋外电表的火线和地线剪断,在消防车到达前把危险和损失降到最低,这件事也只有正好懂电工的王师傅会做。 王师傅是一个会做很多工作的“假老头”,不管干什么,都这么有劲头,整天乐呵呵的。有时候我想,我爸爸在没有退休时,厂里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吧,因为,爸爸的外号也是师傅。 每个单位,都会有这样一个厚道的“师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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