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回老家路过最繁华地段，发现有家喜铺很有特色，朋友在旁边道：“喏，这老板是你以前的学生。”在我疑惑的当口，她便把人家开了几家连锁超市、喜铺，如何有生意头脑之类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我也在记忆里搜索到了关于那个学生的若干片段。 

　　十多年前，他上初三，我是他的家庭教师。他的父母是生意人，忙得无暇管他，而他自己对学习似乎也兴趣寥寥，“走马上任”后我才发现，他的基础比我想象中还要差。骑虎难下，我也只有知其不可而为之，密密匝匝地制订了一整套辅导计划，并严格执行。他学得很吃力，有一次，他把课本、练习册猛地推到一边：“我不要学习，我不要学医！”我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回答：“开店，开好几家。”当时只以为他是不堪学习压力随便说说的。他的父母认为做生意的社会地位低，最大的期望是儿子能端上类似公务员这样的铁饭碗，但权衡实际情况后，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从医，并已选中一家中专卫校，想托关系把他送进去，当然了，分数也不能太难看，这就是聘请我的原因。我亲眼看过他在父母面前的激烈反抗，但终究拗不过，还是上了卫校。 

　　后来辗转得知，他中途退学了。之后我搬到另一个城市，也便再无他的消息。在朋友津津有味地描述他承包下人家濒临倒闭的店铺、扩建成喜铺后生意做得如何风生水起的当口，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邻居。邻居男孩性格内向，平时见到左邻右舍基本以微笑代替说话。有段时间，他妈妈老是到我家向我妈倒苦水，愁眉不展地说他儿子没出息，居然老想着上航海学校，喜欢当海员。在他妈妈看来，有出息的标准起码得考上大学本科，然后去城市里安营扎寨。于是，她擅作主张，托了关系花了钱将儿子从普通班转到了重点班，因为听说重点班升本率在９５％以上。结果，在普通班也就中等成绩的男孩到了重点班后一直是班里的尾巴，各种压力导致本就内向的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后被迫退学，人生之路急转直下。 

　　我一直在想，如果邻居的妈妈不强拉他进重点班，任他按自己的理想考个航海学校，那他说不定已是船长或大副，最起码也是一个快乐的海员，现在的他也早该娶妻生子，拥有着平凡的幸福，何以搞到如今这般目光呆滞精神萎靡，没个正式工作，托人花钱找个外地老婆还跑掉的地步？如果我那个学生当年没有果断从卫校退学，试着去成人学校学他感兴趣的经贸类，那如今的他很可能正漠然地在一家小医院里干着护理之类的工作，何来现在这样在商界如鱼得水，并打出一番小小的天地？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遗传学家的研究结论：人的正常、中等的智力由一对基因所决定；另有五对修饰基因起着降低或提升智力的作用，而一般来说，这五对基因里总有一两对是优秀的，正是它们决定了人们在某些特定方面的天赋和素质。而一个人的兴趣爱好里往往蕴藏着自己的天赋。杨绛说：“是什么料，充什么用。假如是一个萝卜，就力求做个水多肉脆的萝卜；假如是棵白菜，就力求做一棵瓷瓷实实的包心好白菜。”是啊，做自己适合的、自己喜爱的，钻其善长且乐此不疲，这样难道不比勉为其难、灰心丧气地做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来得更好？ 

　　而总有一些人，嫌萝卜白菜太家常太普通，艳羡供设于庙堂的珍果，因而，便一厢情愿地趁它们还未长成时使出浑身解数“改造”它们，妄想“栽培”出他们心目中的所谓“珍果”来，岂不知，如此违背自然规律地折腾，别说珍果，最后很可能连好端端的萝卜白菜都折腾没了。为人父母者，不可不引以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