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隆

　　开春没多久，就是清明节了。二十四节气中，清明在浙东一带是非常隆重的，除了扫墓祭祖的风俗，饮食的节令之美，也带着充满仪式一般的诗意，同宁波方言一样，玄妙得令人着迷…… 

　　清明时的宁波，下过几场绵密的小雨，桃花笑春风，天地之间由阴转阳，一夜之间春和景明，万物皆润。此时，山中的春笋、河里的螺蛳，溪头的大白鹅在一年中最为肥美，取此等时令食材入馔祭祖，最合时宜，但其中有两道点心必不可缺，即麻糍与艾青团。 

　　在旧时，一块块不起眼的青麻糍（糍也写作糬），似乎与百姓的命运息息相关。常言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宁波各地宗族都有清明节分麻糍的习俗。一些宗族大多拥有几十亩的田地，租给佃农耕种，规定清明要提供麻糍祭祖，清明又像是第二个年关，节日未到就愁肠百结，不得不全家老小起早贪黑，从清早搡到夜半，连搡几天后方能凑齐数目。 

　　时至今时，宁波农家依旧保留清明搡麻糍的习俗，麻糍中的艾叶、松花粉，都是春天的应景之物，象征着长青，也蕴含了自然轮回和人伦亲情。雨水之后，草长莺飞。多年生草本的艾草又开始萌芽，它叶片互生，羽状深裂，表面呈绿色，叶背则密生白绒毛；茎叶均有特殊香气。 

　　艾叶是搡麻糍、做青团的必备原料，田埂、山坡、溪头都有它的身影，轻轻一掐，不一会儿就堆满了篮子。 

　　搡青麻糍的热烈场面，不亚于过年做年糕！在搡麻糍的日子里，巧妇们一大早就把灶膛烧得旺旺的，将采摘的艾叶清洗后加水煮开，捞出剁碎，然后把泡过后的糯米上锅蒸熟，灶头上翻腾起缕缕热气。左邻右舍不约而同，大家齐齐上阵，异常热闹。搡麻糍是个力气活儿，既花力气又要技巧，需要多人配合，巧妇们直接把饭倒扣在石臼里，加入水焯过的艾青，男人们轮番上阵搡麻糍，一人用木锤搡，一人用手翻……

　　添了艾青的麻糍在捣匀之后，白色的米饭就变成了青色，直搡到不见米粒后，把搡好的糯米团放到面板上撒上松花，用面杖擀成薄饼状，半干后用刀切成一块块，即成麻糍。扯上一块儿塞进口里，滑溜溜、软绵绵的，糯米的甜味、松花与艾草的清香，那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清明的记忆，就在脑海里那么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麻糍无馅，而艾青团嵌有馅子。宁波人包艾青团，馅子的花色交关多：甜的有猪油芝麻馅、豆沙馅；咸的有雪里蕻菜炒笋片肉丝、马兰或荠菜炒香干等。搡好的麻糍，趁热包上馅料，就是艾青团了，由于皮子揉得细腻，馅子放得适中，包得光滑，因而艾青团绿莹莹，亮晶晶的，玲珑剔透，仿佛一件件翡翠宝石雕塑的工艺品，散发着芬芳清润的香味。狠狠地咬上一口，“韧结结”的，很少有人不吃第二只的。

　　青麻糍最纯正的吃法，就是将其置于平底锅上，不必添油，两面烙成焦黄，蘸糖吃。清明麻糍与艾青团，吃的是时令之美，是岁岁年年的约定俗成，它们仿佛天生拥有召唤的力量，人们笃守的平淡生活，由此变得意味深长。在温情脉脉的时光里，烙一盘墨绿的麻糍，裹一屉艾青团，咬一口春的味道，如同身在春天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