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雯 

　　童年是在自由的风中度过的，乡下的空气，清新得让人一直想深呼吸。于是在秋天里，会静静地在老屋前，浸淫在往日潮湿的记忆里。

　　印象中的邻家阿婆，精神矍铄，灰白的头发，眼睛深邃明亮。那双大手满是皱纹的，却总能给我们带来别样的温暖。爱穿白底的碎花格衫，干净清爽得像秋日的天，带着大方、平和、慈祥与温暖的关切，同无数老人一样，她有着不能再平凡的平凡。 

　　彼时，唯有阿婆院里种着大南瓜，我是她绝对的常客，也是个馋客———总是在她那儿蹭够了吃的才鼓着肚子出她的家门。而当我吃着甘甜的南瓜粥时，她也习惯地拍着我的背说：“给你吃南瓜粥，长大了，给阿婆买好的点心好吗？”我打着饱嗝，煞有介事地给她保证一定买个大大的，像锅台那么大的蛋糕。阿婆总是微笑着望着我离开她的家门奔向隔壁。我回头再瞅，她仍旧是依着门框，一脚踩着门槛，碎碎的头发在后面飘着，灰布头做的围裙，被风吹动着。等我进了爷爷家院子，她才回头进屋。

　　阿婆的院子里给我影响最深的还是那棵老槐树，岁月让它变得似乎头重脚轻。暮春初夏时，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远看，那浓荫像一团绿云，遮天蔽日。一座座房舍，就掩映在那团绿云之中。 

　　平时闹腾的小伙伴们都爱聚在树下，静静听阿婆缓缓道来一个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她在织造童话时总是笑着。我记得阿婆笑的样子。她会边笑边把齐耳的发绺向后轻轻捋着，光洁饱满的额头就此露了出来，虽然有皱纹，但感觉不是苍老，是生机，好比春天刚融化的湖水中投入小石子激起的微漾点点、圈圈。她的眉毛很细，清澈见底地舒展在眼上。两旁的鱼尾纹把眼睛摇曳得像蝌蚪般生动闪烁，眼里漾出来的喜悦便顺着微耸的鼻梁倾注而下，最后汇聚到嘴上，掬成了一个驻满笑容的小池。 

　　于是我们跟着她笑。就算跌倒摔跤时、乌青斑斑时，没有骂声云云，她还是笑着，微笑着安慰你，然后陪你回家，向大人解释，不会添油加醋地非让孩子记个狠教训不可。可能是因为膝下无子女，她眷顾每一个孩子，于是她有了一群的孙子孙女。 

　　老屋犹在，世间事很多已物是人非。童年的阿婆，就在老槐树的绿荫里，在清朗的空气里，慈祥地笑着。于是，一种暖意在心里漾开来。其实一个人的一生，纵使平淡，也可以如一片微云，一滴雨露，滋润别人的心田。因而，想起某诗人的一句诗来：“它让我相信／槐树的槐，就是怀念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