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风 车开在半路上,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问我人在哪里。我回答说,我在开车,回家路上。然后我俩几乎同时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行车安全才飞快挂的电话,但她肯定不知道,我是因为一下子没搞清自己回的哪个家,才挂了她的电话。 这段时间,我几乎一直在路上。路的一头是城里,一头是老家。 都说妈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前段时间,妈妈动了个手术,我便陪她回老家住下来,妈妈养身体,我趁机放松放松平素紧绷的神经,修心养性,一举两得。 在老家住着,节奏很慢,气定神闲。我从井里打水,用手洗衣服,煮简单的饭菜———邻居们源源不断送来自家栽种的时蔬,我们几乎不用出去买菜。我跟着妈妈外出锻炼,在屋后水库的大坝上散步,去新开发的古道漫游,挖笋、摘茶叶、采草药,顺便汲山泉水回家煮茶。下雨天,就陪妈妈坐在屋檐下,妈妈打毛线帽,我看院子里雨水溅起的水花。晚饭我们娘俩总是吃得很慢很慢,我着迷地听妈妈边吃边回忆她小时候的趣事———岁月像是神奇的糖霜,所有吃过的苦,被它腌渍过后都裹上了一层醉人的甜。吃过晚饭,我和妈妈就上楼,在三面竖着屏风的大床上抵足而眠,各自看看书,或者聊聊天;乡村的夜是宁静的夜,外面蛙声稀疏轻浅,只有零星的犬吠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带我渐渐沉入梦乡。然后,在鸟鸣和鸡啼声中醒来,又开始新的一天。 对一个妈妈来说,孩子在哪里,心就在哪里。回城的日子,我在闹铃声中一跃而起,精神抖擞地为女儿准备早餐。送她出门上学后,我去爬山———爬山能使我精力充沛,心情愉悦,这一习惯我已经坚持数月,并打算一直坚持下去。接下去,我处理必要的杂务,去超市购物,去菜场买菜,去医院配常用药,顺便看望公婆,跟约好的朋友见见面、聊聊天。遇到休息日,我会把女儿从作业堆中强行拉起,出去逛街,吃她很久没吃的比萨饼、牛排、寿司以及韩式石锅拌饭;偶尔也带她去大自然看看风景,去一趟中山公园,在咖啡屋逗留片刻,听音乐喝咖啡,体味体味小资情调。女儿回家继续埋首书房写作业,我在外面翻翻书看看报纸,默默陪在她身边。 在乡下,妈妈给我梳麻花辫,但我大多日子不修边幅,甚至可能一整天穿着睡袍蓬头垢面;在城里,我为自己盘起发髻,化精致的妆,去美容院护理身体,去美甲店把在老家刨土豆染黑的指甲洗净,去美发厅把毛糙的头发打理得柔顺服帖。这并不能说明我人格分裂,而恰好证明了我的强大与幸福,我的幸福在于没吃过母亲那一辈人的苦,也没经历过女儿那代人作为独生子女的孤单困惑;我的强大在于我可以顺应母亲这一辈人传统节俭缓慢的生活方式,我也完全不怕这个年纪的女儿担心、嫌弃我的形象乃至精神不够“贵族”…… 只是,我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心里牵挂着女儿,担心她早餐吃得太单一,晚上学习时间过长,洗不干净头发,不会剪指甲……我在女儿身边的时候,担心妈妈忘记吃药,舍不得吃水果,胡乱应付吃饭……我的心长了翅膀,飞来飞去,无论白天和夜晚,都舍不得卸下。 女儿说,爸爸下午就回来了,你快去照顾外婆吧,我不要紧。于是,我把卫生间的洗脸池用牙膏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驱车回乡下老家。进门的声音吵醒了午睡的老妈,她蓬着头出来,睡意浓重的声音满是欢喜,说,赶紧先把厨房地上的芒果吃了,已经放了三天,你回家那天人家送的,太熟,我怕烂了! 第二天晚上,又接到女儿电话,说老爸明天又要出差,妈妈你再来一趟吧!我妈听见了,赶紧说,去吧去吧,多备些好吃的,给她带去。 …… 回家的路,一头是妈,一头是孩子。我在路上,像个幸福而忙碌的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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