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8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15年07月15日 星期三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在田野

  ◎苏礼巧

  

  我先看到了野葱,拔出来择好的野葱,裸露着白色的球状根部,一棵一棵摞成了好几堆。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直起了身,手里已然又拔了满满一把了。看上去四十来岁,笑容完整地看我。 

  我搭讪,拔野葱啊! 

  我听到他说了句什么,其实我是不需要他回答的,所以说了什么我也没有注意听。 

  但是他又说话了。你是来挖野菜的吗?他说的是普通话,原来他是异乡人。 

  他一定是看到我的工具才这么问的。我拿着小锄头,其实我是来挖野花的。但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我说,我也拔野葱啊。说着我就蹲下去开始拔了起来。这个季节的野葱铺天盖地的,让人不知把脚放在哪里。 

  但他显然没听懂我说的。他又问,你挖什么野菜呢?

  我想这不是在挖野葱吗?但是问了我总得答,我就直起身,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野葱,跟你一样啊。 

  他却说,这个我们叫野蒜。你们本地人叫“里蒜”。

  里蒜。对。小时候奶奶就是这么叫的。小时候春天里,奶奶带我去野外拔里蒜,回家用来炒年糕给我吃。可我是什么时候忘记了里蒜而改口叫成野葱了呢? 

  但我没有说。我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呢?他是一个陌生男人。我这样想的时候,脚不禁朝远处的田埂移动。

  但是他又跟我说话了。也许他在这里独自拔蒜太寂寞了。他说,你们用它做什么菜呢? 

  做什么菜?我从不做菜。我也不知道拿里蒜去做什么菜。我看到了蒜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用蒜烧什么菜。也许,可以用来点缀红烧土豆?也许可以用来炒鸡蛋?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陌生男人讨论这个话题。

  于是,我含糊其辞地哼哈一下,跳下一条田埂,到田野的那一边去了。 

  田野一片葱茏。二十多天前,里蒜还稀稀拉拉,二十多天后里蒜已经蓬勃得不行了。今天风大,已接近傍晚,我感觉到了冷。一阵不明方向的风突然刮过来,将外套的帽子一下子扣在了头上。也好,戴着帽子就不那么冷了。我蹲在那里,我穿着红色的衣服,帽子也是红的,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像个小红帽。 

  小红帽……我忽然害怕起来。我想到了那个拔里蒜的男人。我探起身看过去,那块地方此时已经被山的阴影给遮住了,远远看过去就像那一整块田野被弄湿了一样,看得心冷飕飕的。阴影里,一个更黑的身影还蹲着在移动。 

  他拔那么多里蒜干什么? 

  我想我这样蒙头蒙脑地蹲着,如果突然从后面抡起一棍……但是,我身上只有一把小锄头,还有几根里蒜……我越想越害怕,决定收工。 

  没有别的路,只好硬着头皮原路返回。 

  他不可能不看见我。田野上总共才两个人。但我不敢看他。 

  但他跟我说话了,回去了啊? 

  为了表示友好,我选择了一个问句:你拔那么多蒜干什么用啊? 

  他说,做佐料啊!他又说,不拔了,回家了。好像是我给他信号催他回家了。又好像他要跟我一起回家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飞快地经过了他的身旁,从绿茸茸的田野走到了河边的小路上。 

  小路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勾着背正在绣十字绣。其实来的时候我是看见她的,那时,阳光照在石头上,我以为她是在晒太阳。而现在,这一整块地方也被刷上了一层阴影。 

  她瘦瘦的,黑黑的,颧骨有些高,头发扎得低低的,脑门上卡着一个发箍。看起来,她像是在完成最后的动作了。 

  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她是在等田野里拔里蒜的男人。而他,也是在等她。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