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芳

　　王羊又和建筑公司的蒋总吵架了，吵到最后，王羊把瓦刀扔到了一旁的水沟里，蒋总也留下了狠话：“要不就痛痛快快按工期砌好墙，要不就收拾铺盖滚蛋！”

　　王羊是一个瓦匠出身的小包工头，手下有十几个工人。他跟着蒋总在城里盖大楼。

　　吵架是因为砌墙。他们所建的都市家园主体工程已经结束，就剩下四周的围墙还没砌。王羊所在的工程队负责砌墙。很简单的一个工程，干完他们就可以领钱回家了。可就在这当口，作为包工头的王羊却和蒋总吵了一架又一架，原因就是在蒋总私自将原先的砖混结构改成空心结构，觉得又不是承重墙，没这个必要。但是，王羊提出强烈反对。蒋总把眼一瞪：“不就是少点水泥浆，就差那么一点点，没事的。验收你不用操心。”王羊说：“可是就差这一点，就有可能存在安全隐患！”蒋总有点不悦：“什么隐患？危言耸听！我说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在这里，我说了算！还有，一定得赶在风光小区的前头完工！”两人不欢而散。

　　回到工棚，王羊和工友一起商量这事。同村的赵柱说：“大羊哥，咱只管砌墙拿钱就行了，管它什么结构什么材料，咱又不住这！”

　　王羊黑着个脸：“那不行，这样砌成的墙不是围墙，是危墙！”

　　一旁的刘武反驳道：“什么围墙、危墙，只要能挣钱就行。我可等着这笔钱回家结婚。你不砌拉倒，别挡着我们挣钱。”

　　王羊看了看大家：“只要不换料不改结构，这墙咱就不能砌，明知不合格还去砌这是违背良心的。”

　　赵柱说：“你说不砌就不砌？你不差钱，大伙可都等钱用。”

　　赵柱的话似一块巨石投入湖面，激起万层浪。这个说挣钱为了孩子上大学，那个说挣钱要盖房……总之，一句话：都反对不砌墙！

　　刘武更干脆：“王羊，你不想赚钱别挡着我们，我们与钱没仇。你不砌拉倒，离开你我们也一样吃饭！你别……”一边的王羊脸色越来越黑，刘武一看就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工棚里一阵沉寂。

　　过了许久，王羊：“我还是那句话，这墙不按要求来咱就不能砌！”不等他说完，工人们三三两两推门出去了，没人愿意听他啰嗦，在这件事上，王羊是孤独的。

　　歇了一天工。第二天，王羊又去找蒋总，被门口的保安架了出来。王羊气呼呼地跑回工地，却看见刘武等人正在和灰、推砖、砌墙，忙得热火朝天。王羊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东边的墙已砌了一尺多高。王羊红眼了，疯了似的，拿起铁锹就朝着他们跑去，刘武几个人吓得躲开了。王羊放下铁锹，伸脚就朝墙踢去：“我让你们砌，我让你们砌！”一会功夫，刚刚砌好的墙被全毁了。

　　就在这时，来了一群人，把王羊拖到一边，拳脚相加。不一会儿，王羊头破了，衣服烂了，脸上身上全是血，如那堵墙一样破烂不堪、萎靡不振地倒在地上。

　　当天下午他手下的工人都收拾铺盖结算了工钱离开了，王羊却死拧地留在工地，谁也劝不走，看见谁砌墙就与谁急。蒋总说他疯了。王羊是不要命的主，蒋总不敢和他硬来，都市家园的围墙就这样延期了。

　　都市家园对面的风光小区完工了，售楼异常火爆，把蒋总气得要死，说是要找王羊算账。而王羊是铁了心与他扛上了，白天在工地溜达，晚上去工棚睡觉，风雨无阻。

　　连下三天暴雨后，风光小区出事了：围墙倒了，砸伤一个孩子、三个老人。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开发商、建筑方等相关人员也被控制，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事故的原因蒋总打听到了：私自改了围墙结构，材料不达标，不按要求施工，加上连日暴雨，于是……蒋总想到这儿有点庆幸，他要感谢王羊吗？他说不出。傍晚，他去工棚找王羊，王羊却留了张字条离开了。此时蒋总才知道，多年前王羊的父亲就是因为危墙倒塌被砸死的，那时王羊还在上中学。

　　蒋总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身边那堆煤渣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王羊：“王羊，明天回来砌墙吧，我把料换了，就砌砖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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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 严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