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蓓莉 

　　过完这个暑假，儿子就念高中了。并且，要去学校住宿。 

　　初中三年，我曾多么迫切希望他能考一所有住宿的高中啊！尤其是刚过去的这一学年，他念初三，我教初三，我们不在同一所初中。每天早上叫醒酣睡的儿子是令我头疼的事情。通常他要磨蹭五分钟，冬天长达十分钟，在我渐渐抬高的声音里，他忙碌的一天启幕。毕业生作业真多，晚上九点半能睡觉是件开心事。夜里他写作业，我也不好意思早早去睡。我是多么希望儿子能去住宿啊！

　　幼儿园大班时，儿子在全托。第一次送进全托班，他懵懂地摇着小手说“妈妈再见”。五天后校车送回来时，他惊恐无助地抱住我：“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小小人又欢喜又委屈，絮絮地念叨他的全托生活。周日晚上，他噩梦初醒般地大哭；第二天清早哭得撕心裂肺，只重复一句“星期五要第一名来接我……” 

　　儿子向来是个文静的孩子，乖巧，听话。全托这一年，他变得开朗活泼，用我妈的话来说，多了“野性”。这一年，我的痛比快乐多。我暗想，在孩子未成年之前，我一定要陪伴在他身边。 

　　念小学始，男孩调皮的本性逐渐显山露水，因为贪玩忘写作业的事情常有发生。教育一次，见效两天，很快又故伎重演。我和先生都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那一代的父母基本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育儿理念，尤其男孩，挨打更是家常便饭。据先生回忆，他的童年模式几乎就是“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揍”。彼时他就狠狠地发誓：等我以后有了儿子，我要给他最多的快乐！

　　小孩生来古灵精怪。儿子知道爸爸不会打他，由着性子贪玩；爸爸履行自己的少年承诺，由着性子让儿子快乐。平日不加课外作业，周末不上补习班，四点钟学校上外教英语、学跆拳道，双休日爬山、骑车、看电影，节假日自驾旅游……我们对他唯一严格之处，就是要求他无论做错什么都不能撒谎。 

　　儿子至今津津乐道小学六年的快乐时光。 

　　一入初中，竟然当了班长，一个月后就加入了共青团，还做了团支书，又因为粉笔字写得漂亮被英语老师任命为课代表。习惯混沌的儿子，突然受到无限重视，瞬间一心向学，仿佛一夜长大，尽管课间他还会童心未泯地带领一群男生玩“撕名牌”。某天我因忘带钥匙去学校找他，有女生大叫：“男神，你妈来了！”一米八几的少年腼腆地跑出来，身后各个窗口里伸出许多颗脑袋。那一刻，我的快乐爆棚。 

　　我教过好多届毕业生，没有哪一年如此忧心。家有考生，我无法淡定。学生多，名额少，与保送失之交臂，一向阳光的男孩变得焦虑、烦躁，甚至怀疑自己。晚餐桌上，爸爸给他打气：“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比赛，中考只是一段小小的赛程。努力过了，我们没有遗憾。”他又列举四所高中分析各自的优点：Ａ中是顶级学堂，考上自然最好；Ｂ中伙食最优，还是爸爸的母校，以后我就是你的学长；Ｃ中环境最美，若是哪天约个女生聊聊，都不用挑地方；Ｄ中离家最近，铃声响起你再跑过去都来得及，考哪所学校都好。 

　　中考前夜儿子还是紧张了，夜里十一点仍在辗转。第二天上午下午又都流鼻血。分数出来后，他很伤心：“妈妈，我终究比不过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我大恸。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别人家的孩子，说他们的优秀，说他们的骄傲。可是孩子，学习并非衡量成功的唯一，何况，你同样优秀啊！ 

　　生活是艰苦的拉锯战，理想和现实总难并轨同行。儿子很快明白了这一点，调整心态，开始规划高中的努力目标。我知道他热心，友善，有主见，不叛逆，会心疼父母，他依然那样积极向上、阳光健康。 

　　这个暑假，我做饭、拖地、洗衣服，他洗碗、刷锅、擦凉席，并且按照计划写字，阅读，踢球，上网玩游戏，与同学聊ＱＱ。 

　　过完这个暑假，他要去高中住宿，然后要去读大学，很有可能要离开宁波，生活在异乡。孩子长大后，都会离开父母，他们将拥有自己的风景，有时明媚，有时惨淡，他们的内心会永远怀着草长莺飞般的欢欣愉悦。 

　　我看到一个追风少年在慢慢成长，并且即将远行。我幸福着，也开始慢慢地生出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