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涵 我在机房搜索文献,又留意着远点的空机位———坐我对面的老头把键盘敲得啷当响,弄得我思绪涣散。终于等到有人离座,我起身的同时,老头也站了起来,冲我招招手,捧过来一本少儿读物,指着上面的一个字:“先生,这个音怎么念的?” 老头的普通话很硬,嗓门却响,我连忙在嘴边竖直了食指。他那褶皱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我倒一时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看那个字:“颖,yǐng。”他压低了嗓音:“哦,怪不得都看不到呢,我还以为念‘níng’呢。”他对着杂志在打一篇童话,才完成六行。机房到点就要关门,我赶紧忙自己的去了。 我好几次望过去看老头,他打字就用一个指头,按一下,手就悬空停一会儿,或搔头抓耳,或推老花镜。我忽然想起这本杂志有电子版的,搜索到,复制粘贴就行了———但也许人家就是想练打字呢? 查阅完毕后,我才嘘出一口气,机房快没人了,老头也走了。我冲了杯开水,坐在走廊的沙发上整理思绪。 “谢谢你啊。”是老头,他有点憨,有点土,但亲切,我和他闲话起来,聊了会儿,我觉得他的普通话委实别扭,就告诉他我也是本地人,可以讲土话。 老头笑笑,依然努力地用蹩脚话讲,他儿子和媳妇在广州工作,孙子也在那儿出生、长大,今年七岁,要上小学了。年内,儿子在宁波给他们买了套40平方米的小房子,他和老伴上个月才从乡下搬出来。 “城里真好哇,有这么大的图书馆,比大商场还大。书可以免费看,电脑也可以免费用。”老头喜滋滋说。 “额,那你,打童话干什么?” “发给我孙子去看的。”老头又很欢快。那个童话是他从众多少儿读物中挑选出来的,主要讲善良、宽厚,而孙子的年纪正是养习惯的时候。 我笑了:“你觉得打字难,可以写信啊?”他摇头:“我的字太差了,他看不懂,他也在练字,看了我的没准还学坏了。” “拼音的确有点多,五笔可能会容易一点,五笔知道不,是另一种打字方法?” “我听说过。但我想要练好普通话,我孙子听不懂土话,不然他回来我们怎么沟通呢?我孙子说,等我练好打字,练好普通话,要跟我那个……那叫什么来着,哦,叫微信吧?” 我点点头,也说不上什么话来。只知一个祖父对孙子的舐犊之情正从他笨拙的指尖和生硬的舌尖汩汩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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