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杰 夜幕笼罩了四野,城里的生活仿佛才开始。大街上霓虹闪烁,行人如过江之鲫匆匆来往。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奉化江畔。登桥远望,清风徐来,水波荡漾。江岸的横截面是一个不规则的梯形。低处是草地,草地遍植黄杨和各种花卉。草地间还有灌木隔断,灌木东一丛西一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大多被园林工人匠心独运;堤岸高处有绿树,尤以香樟最多。这些树蓊蓊郁郁,迤逦数千米,一眼望不到尽头。在这片朦胧的夜色里,年轻人撒开臂膀伸直腿脚,浩浩荡荡地在蜿蜒的柏油路上健步如飞。而白发苍苍的老者与逐渐发福的中年人,悠哉游哉地在平坦的地砖上缓缓行走。侧耳细听,他们有的说着石骨铁硬的宁波方言,也有说着一口有浓重的卷舌音、儿化音的普通话。在这个大融合的时代里,生活早已突破的地域限制,南腔北调,俗语俚语,真是异彩纷呈! 每趟3公里,我已连续跑了一星期。可是腰椎的老伤又复发了,昨天起来时就不太对劲。然而,外面的世界不知有什么精灵正深深地诱惑着自己,还十分热情地邀约我:出去走走吧。也好。可是一想到腰伤,整个人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曾有好几次,同事远远地看见我,善意地提醒要把腰直起来。让记忆回溯,回溯到我的故乡———农村里的人们到了一定岁数便要造新房子。这或许还是古往今来的人们一种永恒的情结吧?或者那新房子仿佛成了活得有没有出息的证明。那时候的我20岁,父亲正当壮年,又是造自家的房子,于是很自然地加入了小工们的队伍。但在那片钢筋水泥浇注的地基内,一车又一车的石头倾倒进去,仿佛一个饿极了的人吃了许多却仍然不够饱。我们呢,凡是搬得动的石头都用手,抱不动的就由父子俩抬。有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大约400来斤,我自以为年青,忙不迭地把绳索从粗壮的竹杠那头一个劲往近处拉。父亲没有阻拦,他也许真的想看看儿子究竟长了几分力气。可是,刚一站起身子,隐约就听到了腰椎骨末端很不情愿地扭捏着,似乎传来了玻璃开裂的声音。我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声音,那只是一种感觉罢了。站在后头的父亲也察觉了,他温和地笑笑,然后将绳索从竹杠的那头往他的肩膀近处挪移。 我早就料想过,人到中年生活中的各种烙印就会发酵。好让你从此醒悟,以后干活再不能学年青人的急性子。就像今日一旦记忆再次复苏,脑海里尽是警告的钟声,于是再也不敢放肆地跑步了。即便很羡慕那些孔武有力的人们不知疲倦地奔跑,但也只能小跑一会儿。尽管内心十分清楚,无论怎样的跑步,只要适量,那么对健康都是有益无害的。 小跑的尽头就在兴宁桥东堍,这里也是我回家最近的路口。在这条兴宁路上,那些外地打工者的夜市也不知从什么开始的,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这一溜店铺此刻依然人丁兴旺,店铺门口的人行道上都挤满了摊贩,有卖水果的,有给手机贴膜的,还有卖凉粉或者烧烤的。为了避让来往的行人和电瓶车,只能曲折前行。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跟对面的行人僵持,摊贩们留给行人的小道实在太狭窄了。这不,一直只顾着低头。但是,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年轻的圆脸秀气而朴实,淡蓝色的裙子很得体。她的左手边还有一位青年,那应该是她朋友了吧。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有些犹豫,却下意识地报以善意的微笑,轻轻地跟她说了一声:你好。此刻的她似乎也说了什么,可是已听不清了。 在这段回家的路上反复回想,也许正是卸下了戒备,让自己沉浸在温和的境界中,才能舒畅无比、自由自在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然后行走的姿势就会表现得与众不同?然而这次偶遇却隐约让我明白了,自己应该选择一种怎样的心境走在路上才是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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