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仿治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前些时候学唱一首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唱着唱着，我的思绪回到了四五十年前。

　　那时候的我们，真是一群小鸟，也真高兴能常常在老师带领下飞来飞去。记得初中时，林老师带着我们去阿育王寺举行少先队离队仪式，徐老师带我们去爬太白山，还记得那年春节，徐老师和林老师带我们去山区农村演节目。我当时就想，做老师真好，他们可以常常带学生搞各种活动，多快乐啊！  

　　后来，我成了一个教师，就像我的老师一样，我也喜欢带着“小鸟”飞来飞去。但是，在享受与学生相处的快乐的同时，我却尝到了另一种滋味。  

　　记得一个星期天，我带学生爬山。下山时找不到路了，在比人高的茅草丛中团团转。我心头忽然感到了当教师的压力。当然，我只能把焦急埋在心中，努力镇定地带着几个勇敢的男生在草丛中探到了下山的路。又记得有一次带学生坐机帆船渡海去普陀，回来时突遇风雨，学生们坐在舱内剧烈呕吐，照顾学生之余，我冒雨站在风浪颠簸的舱板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苍茫海面，数小时忧心忡忡，忘了自己早已饥寒交迫。  

　　原来，做教师并不轻松啊！我细细回忆，当年我的老师带我们出去，真的也并非只有欢声笑语。举行离队仪式那次，班里的王同学勇救一名落水女孩，虽然林老师极为赞赏王同学的奋不顾身，但在救人现场，林老师急得说话都结巴了。又记得，爬上太白山顶时，有同学发现一条竹叶青蛇，好奇地指给大家看，远在几米之外的徐老师疾言厉色地喝止。他说话时，竟急得满头汗珠，脸色也发白了。更记得去山区农村演出第七天，突然有同学得了非常危险的传染病。为了安全，老师叫我们所有同学立刻回家，可是，两位老师却留下来安排送医事宜，使这位同学终于得救。在交通和医疗都非常落后的当时，老师该担着多大的忧心！这真如歌里唱的，长大后我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  

　　光阴如箭，如今我的学生也当老师了。前不久，一个当了教师的学生责备我说，就怪你，害我误入歧途！我说我哪里得罪你了？她说，当年听你讲秦文汉赋唐诗宋词，以为当老师特有诗情画意，就报考了师范专业，现在才知道，这一支粉笔三尺讲台竟是那么累那么苦！听她这样说，我笑了，真的是这样。想我自己读书时，听《谁是最可爱的人》，听《多收了三五斗》，只觉得老师娓娓道来，让我听得入神。哪知轮到我上讲台，当指导学生为《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焦仲卿写出凄美挽联，为《药》中的夏瑜和红眼睛阿义设计出精彩对话时，天知道我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绞尽脑汁！ 

　　其实，“误入歧途”者何止她一个？我的另一位学生，读书时好文章屡屡发表，曾让我当老师的自叹不如，可是如今她当了教师，却难见有新作出来，倒是有一天自豪地把她学生的诗作发进了我的邮箱。看来，无论是我，无论是她们，长大后虽然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落下的是泪滴”，可都是甘心情愿地入这个“歧途”啊。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今天，我唱着这首深情的歌曲，不能不心潮翻滚。老师啊，从前，我崇敬你，长大后，我成了你，退休了，你学生的学生又成了你。我们薪火相传的这一代代教书人，就是这样心甘情愿———“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