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白

　　我上技校时的同桌叫刘雅琴。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是男生们普遍喜欢的那种文静的女孩。她的父母，是一家工厂的技术人员，算是知识分子家庭。而我来自郊区，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因此我对她很崇拜，感觉她就是小姐，而我是丫鬟，心甘情愿地跟随她。

　　雅琴有两个爱好。一个是让人给她掏耳朵。尤其冬天，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木质的课桌上，她就央求我，让我给她掏耳朵。我也乐得享受那种被人需要且又温存的感觉，两个单纯的女孩，就那么轻声细语地消磨时光，亲密得就像两只可爱的小动物。

　　另一个爱好，就是独自坐在铁架床上梳头。她在下铺，我在上铺，她把乌黑的长发散开，极细心地一缕一缕地梳着，光梳头，可以花半小时。我看书累了，伸头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在床头上摆开了有着美女广告插画的杂志，左看看右瞄瞄，照着那些个时髦的发型仔细研究着、比划着、实践着。她梳出一个奇特或满意的发型，会激动好一阵，闹着让我帮她品评，好在什么地方，不好在什么地方，要实话实说。我通常会由衷地赞美她，生就一副美人胚，又会收拾打扮，我们这些乡下丫头可怎么办呀。她听多了觉得我是在敷衍，追着问，到底怎样嘛？有丽萍好看吗？

　　丽萍是我们班的另一个美女，性格开朗，能歌善舞，她父母本身就是文艺工作者。丽萍的街舞，是很有杀伤力的，本班和外班追她的男生不计其数。丽萍因此很自豪，她似乎是来者不拒，但也不对谁特别亲近，这就让男生们更热血沸腾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着她打转。

　　雅琴好不容易梳出一个好看的发型，上自习的时间快到了，我鼓励她走出去，让同学们都分享分享她的美。她挤一下眼睛，摇摇头，忽地把时髦的发型全毁了，又梳回清汤挂面的样子，让人生气惋惜又无计可施。

　　雅琴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她美，却不挥霍美，因此就显得与众不同，让人觉得有距离。

　　有一段时间，我们班最帅的男生周强追丽萍，追得轰轰烈烈，两人也好了一阵，但不知怎的，丽萍又有了外班的男朋友。

　　技校只有两年，第一年来，第二年就要分别，不像大学有四年，实在是太短太局促了，还不如一截甘蔗。

　　我记得临近毕业，同学们都在惶惶地议论前程。有天晚上自习课结束，雅琴把我拉到花园里，神情紧张地对我说，周强向她求爱了，怎么办？

　　我说，离别见真情，他能在这个时候向你表白，必定是真心喜欢你，怕把你错过……周强追你，至少证明你是优秀的……

　　可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雅琴当着众人的面，尤其当着丽萍的面，义正言辞地把周强给拒绝了。

　　雅琴说：“周强同学，我知道你长得帅，人也不错———可你先追丽萍，被人家甩了，现在反过来追我……你以为你是谁？我雅琴有那么贱吗？”

　　同学们都目瞪口呆。说完雅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宿舍，雅琴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在暗自啜泣。我围着她转，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好。我说，你这又何必呢，即便拒绝，也不能这样呀。

　　雅琴说：“那要怎样？爱不上公主爱宫女，什么德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据我的观察，雅琴其实是喜欢周强的。可为了面子，为了打赢一场无谓的战争，她把对周强的好感统统销毁了。

　　多年后我和雅琴也说起过这个事情。她承认她做法不妥，不过她说不后悔。因为那就是她的性格，无法改写的青春。

　　插图 严勇杰 投稿邮箱：ljz@cnnb.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