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

　　上班族开车不易，停车更难。自打公司倡议“每天一万步，走出好身体”之后，便安步当车，走一段路赶地铁上下班。晚餐后，定要步行去体育中心锻炼，如此一来，日行一万步，轻松达到。这每天一万步走着走着，便也走熟了街边的风景。

　　细雨中，煤球炉上升腾起几缕白烟，偶尔有红色的火苗顽皮地蹿出来。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源于儿时下午放学途中，家家用煤炉生火做晚饭，因为放学，步子是一步一蹦的，数着石板路格数的内心是愉悦的，连带烟煤味都是好闻的。煤球炉在今天可是稀罕物，当我看到路边小店有人用这样的煤球炉做菜的时候，像是遇到了久违的老友，满是欣喜。等烟没了，火不蹿了，店家或是要用文火慢悠悠地烤一锅葱烧鲫鱼，或是一炉盐烤土豆，匆匆一瞥，虽未看清，却也够了，上班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前往地铁站的路，一边是菜场，一边是各类店铺。马路单边挤挤挨挨地排着各类汽车，有酒店或企业的采买人员成筐地往车上装菜，不时有主妇收获了清晨的第一批海鲜、菜蔬，挽着菜篮子走过，盘算着做一顿怎样的佳肴犒劳家人。爱美的主妇，会顺带到附近的花鸟市场带回一盆鲜花，艳丽的花儿从塑料袋里伸出脑袋，跟着主人的脚步一颤一颤的，总能引起路人的瞩目。烧鹅店前排起了长队，一定是哪个重要的节气。隔着玻璃可以看见烧鹅们油光红亮，排列整齐等待着顾客检阅。粥铺、包子铺，一屉屉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一锅正在吱吱作响的生煎，这味道，足以勾起饥肠辘辘者的馋虫无数。再忍忍，我还是想念单位食堂的早餐。西饼店也已开门迎客，只是少了那么一种烟雾氤氲的味道。美发店、养生馆照例是还没开门的。服装店门口的哈士奇惬意地趴在地上，对这一切的人来人往无动于衷，拿定主意继续自己的睡梦。 

　　如果说上下班的这段路满是生活味，那么体育中心边上的那条路就满是自然情趣了。这是一条绿荫如华盖的马路，我总是在这条路上闻到第一缕桂花香，看到春天的最后一朵蔷薇谢幕，看着银杏叶一天天泛黄，总是在若有若无的香樟树花香中忆起那一年的花开。锻炼回来，已是夜色朦胧，因为马路宽阔，除了飞驰的车辆，行人较少，显得空旷，特别是在冬季，独自行走，未免有些不安，这时突然从前方传出高亢的类似河南豫剧的声响，原来是环卫工坐在保洁车上笃悠悠地听着乡音，紧张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那种高亢的广播声并不是每天都有，有时候，他用手机和远方的亲人诉说着乡情，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车上，什么也不做，黑暗中，像一尊雕塑。奇怪的是，哪怕是酷热无比的三伏天，他也是帽子、口罩、反光服全副武装。“我能把瓶子扔你车上吗？”一天晚上，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我刚喝完一瓶矿泉水。“谢谢，谢谢！”他躬身接过了瓶子。夜幕中，看不清他的脸，但能从声音中体会到他的笑容可掬。从此，我再也没有把空瓶子扔到垃圾桶过。

　　偶尔，我也会绕道走另一条路。华灯初上，几家洗浴中心的霓虹灯竞相闪烁，不时有穿着时尚的女郎走过，川菜馆、湘菜馆门口堆满了小龙虾，面馆内依然人头攒动，大食堂前摆起了夜宴，一排的海鲜在白色灯光下泛出诱人的光。路边上手推车推来的烧烤摊支了起来，烟雾伴随着炭烤味四散开来，一时间，马路上车辆排起了长龙，喇叭声四起。夜的生活，仿佛才刚刚开始。 

　　人之初，从一地到另一地，只能步行，后来可以依靠牛马驴，再后来有了舟车。我们享受着现代交通的便捷，也不得不忍受越来越拥挤的道路，不免心浮气躁起来，根本无意身边的风景。我很庆幸，可以以步行的方式，躲开“路怒症”的袭扰，可以一边看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情，一边欣赏大自然的恩赐，身心双双得以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