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秋天,我又来到村庄。 黄昏的时候,我喜欢徜徉在村头小道上。透过浓密的木槿花的篱笆,看一点点下坠的夕阳。这个季节,最热闹的莫过于丝瓜花和扁豆花。常常是被风雨蚀透的墙上,最后一茬丝瓜花,兀自明艳。有几根藤,简直逆天了,缠上了电线杆,在半空中开起花来。叶子和花非常张扬,在高处手舞足蹈。我想,是不是经过一个季节的攀爬,才赢得了这最后的辉煌?可是,那丝瓜,都是短短的小小的一截,秋凉了,它们还会长大吗?扁豆,宝塔形的花穗,一种非常娇艳的紫色,一穗穗的,互不相让、你争我赶地开放。月牙形的果实,也艳得很,是油光水亮的紫或是一种很柔很淡的绿,镶着紫色的边。 田野,这时是松垮下来了,没有春天那种万物竞发的劲头了。于是,有些还小范围地生长着一片新绿,有些却自在地老去。有些,甚至就歇在那里,是一块平整的空地。韭菜顶着白色的花,引来白色的蝴蝶。大片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有风没风,就那么招摇。高粱在站队,所有的植物,就数它们长得齐。我还看到一片有虫眼的菜,不知为什么,我看它们特顺眼、特舒心。我深信,它们还未被农药浸淫过。河岸边的杨柳树上,居然还有鸟巢。我不禁叹息,苦命的鸟,怎么老喜欢在柳树枝上做巢?或许是人为的,鸟巢做得那么低,那么没有高度。在村庄,总不乏有童心的人。宁静的小河边,芦苇在风中,在阳光下倔强地挺立着,雪白的芦花闪闪发亮,仿佛只有它,是乡村的思想者,是一位诗人。那条河,澄澈,明净,一平如镜,从任何一个角度打开,都那么美,美得让你想弯下腰去投投自己的影子。 傍晚,田野上燃起了烟。烟闲闲地游移着,最后,悠悠地消失在某一个角落,只留下一股气息。我也在田埂上闲闲地游荡着。我发现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葫芦,这个葫芦,老得斑斑点点,好像有了铁的质感。我真的怀疑,是不是成精了,里面有没有丹药? 这是个丰硕的季节。路边、墙角、人家庭院里,果实累累。果实,有的是用来看的,如芭蕉。芭蕉开花一条心,花还开着,后部是一串手指般的芭蕉。有的是用来吃的。橘子在枝条上扎堆、累累垂垂。最后的几个无花果,积蓄了一个夏季,现在是黑沉沉的紫色,异常的甜。满树石榴,有的咧开了嘴,露出晶莹剔透的几颗牙齿。柿子,有方柿,皮硬硬的,需要削着吃。有软柿,你就专挑软的捏吧。路边冬青树的果实,小小的,又叫女贞子,据说可以入药。墙角苦楝树上的果实,来得大一些,这些果实,如果你还没长大,就翻出一把哥哥们用过的皮弹弓,打那些惹你不高兴的狗吧。当然,最珍贵的就是香橼树了。树上的香橼如此诱人,如果用指甲在厚厚的皮上一掐,就飘出一股香味。当然,有些人家的香橼是苦的,那就纯粹用来装点门面了。有些人家的香橼口味好,那家的老人、小孩已经数了又数,早就在计划了———在亲戚、朋友间应该怎样分配呢? 在村庄,我好像跟每一种植物都打过招呼,我似乎跟它们有某种约定,不论分别多久,我还会回来。世间的风景只是在我眼前掠过,而她———我的村庄,深深地长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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