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涵 读到一则史料:范仲淹因为主张改革,得罪了宰相吕夷简而被贬官。欧阳修赞范仲淹正直敢言,上书力挺。当时的谏官高若讷却因畏惧宰相、贪图功名而说范仲淹该贬。欧阳修就写了封信去骂他:“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于是吕高二人联手报复,把欧阳修也逐出京城。 对有操守的人来说,就是说句违背事实的话,也自感羞耻,何况去做那些无端损人或为一己私利而坑人的事。 很多人本有是非观,初做难为情之事的确为难,但一次咬咬牙过去,多次后就坦然起来,继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人家都这样做的。渐渐地,自然不知羞耻为何物。 人有无一颗羞耻心,便存霄壤之别。不可否认,人有羞耻心,做起一些事来束手束脚,也就很难顺利地得到某些东西。可很多时候,不能光看一个人走到尽头时拥有什么,还得看他没丢掉什么,对吧? 每一个时代都会出一批较为稀有的迂人,他们顾忌得非常多,祖宗、子孙的名誉,活人的脸皮。多年前,故乡有两户宿怨极深的人家(我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那回牵涉到一个大叔,一家许下好处,希望通过大叔做某事去治一治另一家,那大叔冷冷说:“我要干下这事,将来儿女还有脸回这儿来吗?孙辈要追究起来,我怎么向他们交代?”那家人和大叔的关系自然就不很好,但我们都喜欢大叔。前几日,又听一个女同事在模仿她姨丈规劝在边缘行走的儿子的话:“我要由着你这么做,我是要愧对祖宗、愧对孙子的。” 听得最多的还是这一句:“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去干这种事吗?”那人说这话时,多半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绽起来了。 这话有两层意思:人到一把年纪,就不该再做不该做的事,少年守不住幼节可以宽恕,人到中年就得学会自省、自律;到了暮年,有过则改,无过加勉。有的人临老得志,开始不管一切,想一舒胸中数十年的憋屈,以致晚节不保。人活一世,若还留下臭名,岂非白活一世? 我又想起誓言,今人说发誓,多半认为是笑话。但是一个有羞耻心的人拿人格拿子孙拿祖宗名誉来发誓,多半是可信的。当然还存在一种人,自己或许作孽不浅,可的确希望子孙可以清白做人,堂堂正正立于人前。 人间有羞耻事,我辈常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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