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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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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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做的村庄

  ◎蒋静波 

  

  我的故乡蒋葭浦村,是鄞奉平原上一个水做的村落。

  汉字真是奇妙,“蒋”、“葭”、“浦”三字,构成了对我故乡最精准简洁的描摹。蒋者,村姓;葭者,初生的芦苇;浦者,水边或河流入海的地区。我的故乡蒋葭浦村正是一片蒹葭苍苍、水波茫茫的傍水陆地。村中的一处处小地名,也荡漾着水韵:东漕头、西漕头、水沧庙、上园埠头、下园埠头…… 

  翻开清代奉化县志,一行文字直入我心:“古句城,县北十五里,甬山之南,四周濠河尚在,南橛曰上城,中橛曰下城,后橛曰水沧畈。”此处的古句城,是2400多年前一个辽阔的水城。彼时,鄞奉平原为古越属地,为求东山再起,勾践父子在河湖相连、水网密布的水中泽国组建了古句城,训练水军,大兴船业,为成就勾践霸业的重要基地。我的故乡蒋葭浦和它四周的村落,正处于古句城之中。 

  一条与宽阔的外江相连的河流,晶亮亮地半绕村庄,像母亲长长的手臂环抱心爱的婴孩。每当我看到书报上“母亲河”的字样,我就会想到它,想到这条叫“内江”的河流,千百年来是它哺育着村庄成长,也哺育了我。内江的河滩上漫生着丛丛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并不是《诗经》里才有的景象。河边声声捣衣声,与河面上圈圈涟漪应和。村口河岸边遮天蔽日的古香樟下,青草茵茵,那里是村里儿童玩不厌的乐园。只有村东南的万元塔,伴着被荒草遮蔽的乱坟岗,夕阳西下,恐惧的传说像长了翅膀,令人望而生畏。

  东边的外江是奉化江的干流,也是流经鄞奉平原的主要河流,它潮起潮落,北流注入甬江,向东汇入海洋。常有渔民从外江把船摇进内江,泊在村子的埠头边,用海产品与村民兑换稻米。外江的江底全为石板铺砌,宽约二三十米。取沙时,常有青铜器随沙出土。也曾发现一条三丈多长、八尺多宽的香蕉形古船和印纹陶片。无从知晓,春秋时的外江,是否就是古句城的濠河?

  村庄周围,大片的田野散发着独特的芬芳,因着季节的更替,变幻出不同的色彩。三两头黄牛、水牛不时拖着长音,搅动着午后的气息。历代来,这条水路一直是故乡沟通外部世界的主要通道。1929年,鄞奉公路从村子的西侧经过,一条沙石路由东及西,从陆路连起了外面的世界。

  村子东南的万元塔一带,为古句城的“上城”(南橛),据说万元塔的塔址是升越王旗的旗墩,曾出土过大小不等的二十余座乐钟。向前,是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沧湖,从这里往东延伸至王淑浦湖面,面积曾达2000多亩,是当年古句城“水沧畈”(后橛)———水军训练基地。湖边有水沧庙,一缕缕轻烟似的香火在湖边缭绕。村东南相邻的前胡村,则是当时的“下城”(中橛)。庙中有戏台,一年之中,总有几出戏在那里上演。那几日,清静的水沧庙一下子热闹起来。戏中的人物,浓妆艳抹,暗香浮动。或打打杀杀,或缠缠绵绵。人生如梦如幻,叫人平添遐想。 

  由于村子地势较低,若连续几天大雨,易酿成水涝。当你告诉人家自己是蒋葭浦人时,人家往往会顺口接一句:“哦,蒋葭浦,大水娘家路。”好像“蒋葭浦”非得跟“大水娘家路”连在一起,才显示地名的完整,或表示此人对蒋葭浦的了解。“大水娘家路”的民谚,说明了故乡所处的困境。也许,先祖设置这样一座水沧庙,为的就是祈求它来保佑村庄平安吧。祈愿是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但把所有希冀都寄托于庙里的神仙,也解决不了眼前实实在在的生计。民以食为天,食永远是生计的第一位,为了保证在发大水时能有饭吃,旧时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只能放单口镬生火煮饭的可移动的简易灶具———缸灶,一旦洪水没进了灶间,淹了土灶,这能灵活转移的缸灶还能生火做饭…… 

  内河环抱中,以三合院、四合院式建筑为主的阊门,布满村庄:朝北阊门、五房阊门、凤房阊门、道房阊门……我家在位于内河东端的东漕头的道房阊门内。阊门里面的石器,大如窗磐石,庄重、大气;中如石磨,实用、耐久;小如砖雕,精美、灵动。气派的门楼下,是又宽又高的石阶。上了石阶,是高大的石门槛,旁有两扇乌漆大门,后人图省事,将大门卸下了。门楼两侧下方是镂空的青石,上方是大块的青砖,雕着精美的“福禄寿”图案。进入阊门,青石板铺地,平整密缝。屋为砖木两层楼,楼上窗外考究的木栅栏是百年前的防盗窗。

  在我儿时,广播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广播里的每一条消息,从国际、国内、县内,都值得人们咀嚼、品味、探讨。每天,人们从广播中飘出的“东方红太阳升……”的乐曲中起床、吃饭、干活、上学,又在女播音员“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明天再会”这句柔柔的方言道别声中熄灯、睡觉、做梦。屋檐下的生活,像窗外的河流一般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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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