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明 每天清晨睁开眼第一桩事,就是跃起床,到菜场买菜及拿牛奶,这是我从女儿出生后就一直做的事。这一买就买了几十年。现在退休了,什么都开始淡忘,干了几十年的工作开始淡忘,以前上山下乡之事也逐渐淡忘,唯独跑菜场买菜反而变成每天的头等大事,印象越加深刻。每天跑东跑西,大多数就是奔菜场。有了外孙后,有时住城郊女儿家,周围可以不熟悉,菜场是首先要去的,下应、潘火、泗港、东裕菜场,奔来跑去,不亦乐乎。可别以为我喜欢买菜,当初我对买菜是一点不感兴趣的。都说成功的男人是画圈圈打勾的,我画不了圈圈打不了勾,只好拿着编织袋去买菜。这一买整整几十年,也渐渐买出点兴趣门道来,据说生活是最好的创作源泉,不妨聊聊买菜之见闻。 每天踏进菜场门,总有一股亲切熟悉氛围扑面而来。虽不一定在每个摊位上买过,却对每个菜老板的脸孔相当熟悉,这个是卖水产的,那个是卖肉的,这个是夫妻老婆摊,那个是某某亲戚,虽然互不招呼,心里却记得明白。退休了会有点孤独,到了这个地方像是又回到单位,每天非得看看这些熟面孔,才感觉是活在当下,正好减轻了孤独心情。 一进菜场门,“老板,买点去”的呼声不断。现在我能做到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了。记得第一次被叫成老板时,我怀疑是否听错,看看手中的编织袋,难道当我是饭店食堂的采购人员?想与他理论:你才是老板。后来想这是庸人自扰,只要能买他的菜,叫什么他都无所谓。现在菜老板的招呼则常常是:“阿哥,菜买点去!”起初听得我一阵惊喜:我还这么年轻?其实我已经是他父辈的年纪,居然叫我阿哥!现在当然明白了,那是讨好的称呼,要知道现在再大的年纪都是叫阿哥阿姐的,这是对老年人的恭维。 太会说话的老板的摊位我是不去买的,有上当的危险,我的心太软,说着说着就会由着他推荐一大堆不喜欢的菜买回来。我喜欢去看上去忠厚老实不太客套的老板的小摊,虽然我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有一次一个头脑很活络的老板指出我口袋边露着钞票太危险,感动得我连买了他三天菜。还有一次刚付钱买了鱼,那女老板指着地上的20元钱说:钱掉了。我说:是我的?她说:当然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会要,赚钱要讲良心。这一说,把我刚刚感觉买贵了的不满顷刻扭转成了感激之情。 菜场老板很多都有曲折经历。一次去一个鱼摊买鲫鱼,那个从未搭过腔的女老板边剖鱼边说,你一点也没老过。我知道这是恭维话,却不曾想到她也还记得我,因为我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当初厂里下岗后,在和义路菜场开始摆摊的。一晃几十年了。我说你们干得真不错,现在干成老板了,哪像我们,几十年一个样。她说还有几年也该退休了。边聊边干,聊天结束,生意也做成了。 不同地域的菜场有不同的风格,下应泗港等郊区的菜场,逢有零头的价格,老板常会直接略去几角零头,一种很豪爽的感觉,既好算账,又留给人好印象。再说菜老板的推销艺术,可谓各有技巧。比如一个卖带鱼的老板,常常跳上柜台手拿尼龙袋大声叫喊:削价处理,赶快赶快!这招有时还算灵,一下会围拢不少人;又比如有时看某摊位前有人在买鱼挑货,我也挤过去挑,不想那挑鱼人反帮我挑起了鱼,“这条蛮好的”,这才发现他是老板娘的老公,在摊前冒充顾客;有的老板在你挑货时,会非常热心地帮你挑,我常申明自己来,她依旧很热心,其实也是顺带把一些不新鲜的塞进尼龙袋。这样的推销手法很多,当然我也有防吃亏之小技,比如以前多用杆秤时,逢买贵一点的菜,我会很在行地吆喝:秤给我看看。其实我不会看秤花,不懂装懂,可有时候很能唬住人;又如多跑几摊,问问价格,心里有底,等等。不过总而言之,这些是不能和老板们的推销艺术相比的。 菜场每天都在开门迎客,每天都在发生这类琐碎杂事。我虽买了几十年菜,还得依旧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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