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近日，翻译家周克希说，他放弃翻译《追忆似水年华》了，原因是“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我不觉莞尔。数学教授周克希在六十岁时打算独立译完全套的《追忆》，十年倏忽而过，他译了三卷，剩下的四卷再没了信心。 

　　译林出版社的七卷版《追忆似水年华》，我是在某网站搞活动时买的。翻了《在斯万家那边》半本，在一种高山仰止、望其项背的情绪之下将其搁上书架了。我不知为何要买这套书，多半是出于读书人的一种虚荣吧，当时还买了爱伦·坡的《暗黑故事全集》，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估计这辈子都没耐心读完。 

　　懒惰的人总有懒惰的理由：读完《追忆似水年华》我也成不了小说家，读不下去也不是罪孽，好书那么多，不可能皓首穷经，所以我一点不内疚。

　　由此想到生命中曾有过的雄心大志：小学时我们在作文里虚构了许多崇高理想：长大了我要成为一个科学家，造福全人类……当然“科学家”可以任意替换为作家、教育家、医生等等，无一不是高大上的。懵懂中长大，那些理想被狂奔的少年丢弃在了半路。长大了的我们有了另外的梦想：恋爱年华，幻想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步入婚姻，期待举案齐眉、你侬我侬的和谐与忠诚；生了孩子，希望寄予下一代，殷殷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仓促中进入中年。偶然间发现白发越来越多，牙齿一颗接一颗松动，脸色暗淡皮肤松弛。有一天看书时发现字是“双眼皮”，抱怨印刷质量太差，无意中移动一下手臂，字迹却清晰了，原来是自己眼花了。衰老的感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提醒、挫伤自己。可是，生活平常，职业平淡，孩子也非常平凡，当初的理想、幻想都没能实现。 

　　曾经很想要这样的一双鞋，款式简洁优雅，质地上乘，做工精细，鞋跟呢，不高不低，既能配个裙子，又能适合走路。因为脚太小，这样的鞋子一直没找到。然后降低要求买了适合各种场合穿的鞋，中跟，低跟，皮鞋，球鞋。美满的婚姻就像那双鞋，可遇而不可求，只能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去容忍、去迁就所有的不完满。 

　　我有个同事，有学习焦虑症，他的公文包里有各种各样的书，《问佛》，《朝花夕拾》，《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从世界经济到当今军事格局，无一不是他关注的对象。他上经济学的硕士班，参加工程监理的资格考，学项目管理、财务管理、人力资源管理，学投资也学修身。那种不学习唯恐被时代淘汰的心理，如立于危墙之下。有时真替他担心，那些知识在脑子里会不会打架？ 

　　可是，我没有那种上进心，下了班只想轻松生活。自己做美食，慢跑，阅读，甚至晒着冬阳发呆，我的闲暇时间，一一用来浪费。周国平说，“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往往无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无所用之人，却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是啊，人生太短，当不了作家，就当一个阅读爱好者，看不了长篇巨作，就读短经典。有时学会“断舍离”比做梦更不易，生活不是取悦别人，自己安适就好。舍弃生命中的执念、生活中过多的欲望，没必要为难自己。放弃梦想的周克希依然令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