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 周末回老家,母亲说:“你来得正巧,晚上和我一起去喝喜酒吧。”原来是我父亲的表弟嫁女儿,好日子恰在当天,因为对方没有安排车子接送,母亲一个人原本不打算去了。 说实话,我不太情愿去赴宴,一来,这门亲戚甚少走动,记忆中也就遇到过那个表叔两三回,至于他女儿,更是照面都没打过;再则,这个场合肯定还聚拢一大帮家族的至亲远戚,他们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待见我们家,我又何必曲意迎合呢。但在毫不犹疑地说出“不去”的瞬间,我觉察到了母亲的失望,原来她是极想去的,孤独的老人喜欢凑热闹、领市面,那就陪她去吧。 不到下午三点,母亲就催我出发了。我心里笑话母亲的幼稚,吃个喜酒值得如此激动吗,请柬上注的“五点整开始”,凭我的经验,不到五点半绝对开不了席。果不其然,我们四点三刻抵达酒店,等了一个多小时,婚礼才开始。 老家人素来讲排场,摆阔气,喜闹热。身着红色礼服的民间鼓乐队在酒店门口吹吹打打,极尽助兴之能事。步入数百平方米不见一根立柱的超大宴会厅,顿时如置身电视上才经常出现的场景,富丽堂皇,中间临时搭建的T台与舞台背景相连,大屏幕投影、追光灯、同步摄像、各种节目和互动游戏以及中西混搭的婚礼元素一应俱全,更有由某电台DJ亲自担纲的婚礼司仪。这些新潮做派,对于城里人来说可能不过如此,但像我母亲这样上了年纪、长居农村的宾客绝对大开眼界,他们张着嘴巴、睁大眼睛,不放过精彩细节,在观感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双眸里也不时闪过丝丝静默的伤怀感慨。我猜测母亲心中一定回味着很多过往,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的人生见识因为这次婚礼而有了新的拓展。 终于开宴了,一道道菜制作相当考究,与婚礼的奢华相配,更不是母亲平日桌上的粗茶淡饭所能相比。只可惜母亲血糖高、牙口不好、又很忌口,不少美味佳肴她只有看的份。有几道菜我想母亲肯定没吃到过,甜度也不高,就哄她没有放糖,但她的味觉很灵光,食物一进口就吐了出来,责怪我骗她。龙虾、扇贝、毛蟹、对虾、甲鱼这些菜她可以吃,我早早地把她那一份夹来放进她的碗盘里,可能她也知道这些菜名贵,非得颤巍巍立起身子去多夹一些堆在自己面前,好像为了弥补不能食用某些佳肴的损失。有些菜其实是按人份上的,我只好朝同桌亲朋浅笑致歉,好在她们都不在意。 我吃得不多,每个菜大致尝上一两口便作罢,大多数时间我照顾着母亲,给她夹菜盛汤,帮她去蟹壳、剥虾皮,提醒她擦掉嘴边的残渣、指上的油腻。在某一瞬间,我恍然觉得母亲和我对换了角色。多少年前,年幼的我总爱跟着父亲母亲去喝喜酒,他们总是把我爱吃的大鱼大肉压满我的饭碗,我总是把小肚子塞得滚圆,记得有一回白蟹没烧透,还害得我腹泻发热了好几天。时光流转,如今我老成了,父亲已经不在了,而母亲也老得需要我时时照顾了。 夜里九点多,我们回到家里。来回路上近两个小时,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母亲唠唠叨叨跟我倾诉了一大堆村子里的家长里短以及自己的苦闷烦忧。我有意放缓车速,好让这安乐静好的时光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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