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 上次,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聚在小阿姐家吃饭。对着满桌的好菜,几杯酒下去后,我们又淘起了“老古”,淘的自然是小时候的生活。 话题是我小阿哥说起的。他说,有两样下饭(小菜)还记得吗,一样是玻璃汤,一样是粽子芋艿。我们都说,记得,怎么会忘记! 先说玻璃汤。照例是一家子围坐一桌,却见青菜、带豆、芋艿等下饭围着的中间,是一大碗清水。羹的位置怎么是一碗清水?见我们大眼瞪着小眼,父亲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水,是玻璃汤,所以是透明的。说着,举起调羹舀了一口,咂咂嘴巴,说,味道蛮好的。 玻璃还能做成汤?我大惑不解。见哥哥姐姐们都也拿调羹舀了起来,我也试了一口:淡淡的虾子味。也就明白,定是昨天吃剩的虾子浆冲的汤。我的老家在鄞南的平原,离海不是太远,常有小贩挑着虾子、蟹浆、泥螺来叫卖。别看蟹浆、泥螺现在贼贵,那时却便宜。那以后,这样的玻璃汤就每月能吃上一两次,特别是实在没有什么下饭的时候———谁叫父亲发明了“玻璃汤”呢? 再说粽子芋艿。也是围坐着一家子吃饭。芋艿是长下饭,当然得有。但满满的一碗芋艿里,有几只掰开来却很特别:浅棕色的,且带有一股淡淡的粽子香。见我们不解,大姐说,那是粽子芋艿,特别好吃,运气好的人才吃得到的。大姐的话当然不会错,就放心地吃了起来。那味道确实与别的芋艿不同,也从来没有吃到过,就连声说好吃。我那时人小,说话的语气一定很真诚。我的真诚打消了大姐的顾虑,她也挑了一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粽子芋艿终于被消灭光了。饭后才明白,粽子芋艿是我大姐的发明,那天刨芋艿烧饭是她的事。芋艿囤在后屋草间里,过冬时,有好多烂了,实在心疼。烂了的芋艿能不能吃呢?大姐就挑皮没破的,洗净,与好芋艿一起在羹架上蒸了几个。除了节约,她这样做还带有几分捉弄的成分———若是父母先捏来一只粽子芋艿要吃,她必会拦下。而我们,正中了她的计,呵呵。 从此,粽子芋艿也就成了我家饭桌上的常客。只是别家有没有,却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我小阿姐接上了,说,阿拉屋里那时吃得还算好了,某某屋里,就吃得比阿拉还要推扳(差),下饭都是酱油、“墨”。于是,话题就说到“墨”上来了。 我们儿时也吃过“墨”,只是不常吃。所谓“墨”,就是把墨鱼肚身里能吃的东西,譬如墨鱼蛋、墨鱼膏统统挖去,另外做菜,留下不能吃的东西,譬如墨鱼肚子,再放些盐腌上。这种不能吃的东西之所以也当下饭吃,当然是贪其便宜———只要3分钱一斤。此外还带有沾沾海味的意思。一斤的“墨”,与酱油一起当下饭,一家子能吃上好长日子。 说完“墨”,我大哥接了上来,说有“墨”吃也不差了,我小时三年自然灾害,连“革命草”根也吃得没处掘。大哥说的当然是真话。我虽没吃过“革命草”,但在抽屉里见到过不知怎么还藏着的“革命草”干。 见大哥有点激动,动了点真情,我们都说,打住打住,到此为止,喝酒,喝酒。于是,都举起酒来,碰了一圈,接着又高高兴兴地喝酒,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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