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海 周末的早上,老天爷一直阴沉着脸,快到中午时分才温和起来,露出了半张笑脸。“开太阳了!开太阳了!”这是父亲赶到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嚷道:“晒谷子去,再不让谷子去见见光,就要霉掉了。”他看我满脸狐疑的样子,告诉我下午是个好天气,阴转多云,天气预报不会错的。 前两天都是阴雨,割进稻子的人很多,大家都在等着出太阳。因为新割的稻子不晒过,是放不长的。村庄里唯一的一块晒场,现在早已是人满为患,平时空荡荡的地方,现在已被稻子染成一片金黄,远远望去像是一块绒毯,又像是在地上打了层蜡,成了这初冬中最美的景象。这里已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后来者了,所以我们只能去地旁的水泥路上晒谷子了。 一辆破板车,载着十二袋谷子,开始上路了。老爷子拉着,我推着。已很久没有锻炼,一运动,气就明显接不上,今天这农活,倒成了我出来锻炼的好时光。谷子拉到那里,父亲不急,先开始扫起了地。细腻是这个年纪的农民所特有的,我就缺少这个耐心了。等不及的我,已把谷子一袋袋从车上卸了下来,一长排地放在地上。这时奶奶也来了,她让我把谷子倒出来,她帮我们翻。奶奶和父亲的动作很一致,不像是被这天气冻住的,但都很慢。我知道他们在乎的是什么,时代再怎么变,也改变不了他们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谷子在他们看来,像是金子一般。 两块水泥地之间有一条窄窄的缝隙,父亲都看在眼里,说我把谷子倒在那里,还晒个屁。喜欢大刀阔斧的我听了,顿时泄了气。在细腻的他们看来,我不适合做这事。他们说得对,因为我把它当作一种任务,因为我的心不在这里。秋割、秋晒这样的农活,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耐心。 晒完了谷子,我回家扒了口饭,马上又回来了。就这些谷子,却有三个人轮流伺候着。大家生怕有个闪失,怕天突然下雨了。因为此时除了风大,天色也有些阴沉了。奶奶说:“胆子放大点,没事的,这么大的风只要不下雨,也能吹干一点的。”闲着没事做的我,就独坐在旷野上,抬头看着天,看着一朵朵乌云在自己的头顶盘旋。今天的风很冷,我像一堵被刮得四面通透的墙,傻坐着。作为一个农民,你没有选择,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老天爷的脸色活着。随时准备着,准备着下雨时的抢收,像个消防队员冲进火场。 就这么想着,天却真的开始下雨了。虽然只是零星几点小雨,却把我们吓得够呛。在这种恐惧的笼罩下,我们赶紧收谷子了。抢收的时候,我的速度也终于体现了出来,片刻,一半的谷子就收好了。父亲看我收的五大袋谷子,再看看这又渐渐转亮的天,又犹豫了,说剩下的就不收了,再等等看吧。 我无奈地抬头望着天,父亲的眼里没有忧伤,奶奶很享受这秋晒的好时光。祖孙三代,三种不同的心态,构成了这农村秋晒最普遍的写照了。它平凡得就像一阵风,掠过所有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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