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 一个眼镜哥来到电梯门口。电梯里五人背门肃立。眼镜哥迟疑了一下,跨进去了。电梯门合上,前面一个人报数:“1!”,第二个人报数:“2!”然后是第三、四、五个。眼镜哥看看左边的人,看看右边的人,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终于念出:“6!”那几个人依次做“萝卜蹲”。这次,眼镜哥爽快地也做了一个“萝卜蹲”。接着,那五人接龙念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眼镜哥很快接上:“低头思故乡。”那几人又背起乘法口诀:“五五二十五!”……“九九八十一!”乘法口诀到头了,且看眼镜哥,左瞄一眼,右瞄一眼,念:“十十得一百。” 这是广东卫视纪实短片《监控拍下:电梯里的情不自禁》里让人解颐的场面。面对记者,眼镜哥说:“当时就有点懵了。但是,人到了这个环境就会情不自禁,受它的影响。”一个“情不自禁”,道出人性中“入乡随俗”的从众心理。 生活中有很多“入乡随俗”:办公室里流行分零食,你虽然不想吃,但为了融入,得吃,还得花心思买了分享;周围的人都在休息时间打牌,你也得参与,再不济,也得做观众,如果你向隅而坐,别人便会说你清高;明知不合章程,有悖良心,但为了不触犯周围人的利益,或者仅仅为了显示你和他们一样,你也得和大家一样做……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悦纳同类排斥异己,是人类的天性,人心所向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当年希特勒在德国也得到狂热拥护。“文革”中一些令人发指的事,也是人民群众做出来的。一般人以为西方国家崇尚自由、个性,但在门罗的小说《慰藉》和《雅加达》里,几十年前的加拿大,如果你是教师,向学生宣传无神论,便会遭到家长们联合抵制。小孩子也知道做人要诚实,当斯诺登诚实地揭露一种政府行为后,差点在地球上无容身之地。人多未必是真理,但人多必定力量大。 现在养狗的人是很多了。有一回,我听到一个女人说:“来来来,宝宝,到妈妈这儿来!”回头看,一个女人抱着一只卷毛小白狗轻抚柔语。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大院里有一个老姑娘,因为工作好,周围没有匹配的小伙子,便一直单着。她养了一只当时乡下稀罕的狮子狗,带着它上市场,喂它人吃的食物和专门的狗粮。乡人把她当笑话来讲,甚至把她描绘成晚上和狗一起睡、和狗接吻的怪人。不想二十年过去,当年的“怪异”成了寻常。可见,“入乡随俗”中的“俗”,不是一成不变的。 回头看,人们的生活和观念发生了多么广泛的变化呀!穿流行服饰不用再怕被骂“妖精”,下馆子、旅游不算败家,家里没有一辆汽车反倒成了小众,离婚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几十年后,我们周围又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吧?袁劲梅的小说《疯狂的榛子》里写到加拿大一对华人父子的冲突。父亲在院子里割草,儿子回来打了一声招呼就进屋了。父亲说:“也不知道出来帮帮,年纪轻轻,做事要主动,要懂孝道,不要像算盘珠,拨一下,动一下。”儿子说:“您不喜欢割草,可以请我帮助呀!您不说,我以为您喜欢做庭院里的事呢。”父亲说:“你不长眼睛和脑袋?家里事你要主动点,这点儿孝,儿子总该尽尽吧。等我说了你才做,就不值钱了。”儿子说:“爸不讲理。您有话不直说,谁知道您是叫我猜谜呀?我为什么要猜您的心思?那是您的隐私,我不想知道。”也许将来,我们谨守的老规矩,到下一代人身上也什么都不是了。 宇宙中最强大的是时间。个体需头破血流去努力的事,时间会悄无声息地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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