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常明

　　母亲养到第六个孩子时，还是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摇篮，她说这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

　　当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整夜整夜哭闹时，母亲又一次想到借这种老式的摇篮来安抚。说也奇怪，睡到老式摇篮里的孩子，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安稳许多。孩子没睡在摇篮的时候，母亲也会端坐在摇篮旁边，仿佛端详稀世珍宝般，一会说，你看这竹篾劈得多齐整，一看就是老师傅出的活；一会说，这个摇篮用的还是老白藤，看来年份不少了，可惜底架和摇篮周边有虫蛀了……这个时候，她俨然是一个专家。 

　　说起摇篮，我十岁的大儿子经常嘲笑她：“奶奶，这样的老古董，送给人家都不要，就你还当宝！”“你懂什么，你爸和你姑姑，还有你姑姑的两个孩子，还有你，哪个不是睡这样的摇篮长大的？如果这摇篮是自己的，将来就不用到处去借了！”“切！”儿子不屑地跑开，剩下母亲在那里长吁短叹。 

　　母亲其实是拥有过一个摇篮的，那时我妹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养在我父母家，用的自然也是借来的摇篮。有一天，母亲突然兴奋地跑回家和父亲说：“快点拿钱，老毛家的摇篮要卖掉了！”老毛是村里的老篾匠，手艺之好远近闻名。这次，母亲罕见地一分没还价，花一百二十块钱买下了这个摇篮。两个摇篮放在一起，母亲就和父亲议论开了，你看，这就是家作篾匠（自己做篾匠的人家）做的活，哪是买来的东西可比？再看看这暗红的竹篾，都是孩子的汗水浸润出来的……那几天，母亲逢人便说自己捡了宝，以至于父亲都看不下去了，劝母亲少炫耀。母亲说：“你怎么忘了当年阿秀（我妹妹）睡的那个摇篮被主人讨回去的事了，那时她才两个月，后来睡在垫稻草的竹篓里，哪一天睡安稳过？”想起当年的困顿，父亲也哑口无言了。 

　　这个摇篮一直用到我大儿子蹒跚学步的时候，它也似乎完成了历史使命，静静地躺在老家二楼的北窗边。直到几年后，在城里帮我带孩子的母亲，回到老家时突然发现摇篮不见了，马上质问父亲。原来是毛篾匠家添了玄孙，又把摇篮赎回去了，为这事，母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理父亲。

　　时光的流逝并没有完全湮没旧时的痕迹，有时候，昏暗的灯光，有节奏的“嘎吱嘎吱”声，加上老人古老的催眠曲，真的让人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虽然这种老式摇篮与现代家居格格不入，但其沉淀的故事似乎又历久弥新。或许若干年后，我们也会摇着这老旧的摇篮，给孙辈们讲些老掉牙的故事。 

　　当得知现在借来的摇篮已经“孵”出两个重点大学生时，母亲又开始打这摇篮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