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曲 ◎春晓 每次傍晚的下班铃一响,整个人就会像听到圆舞曲一样轻松,车便如倦鸟归林般投向家。 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份工作,我大概会成为宅女。下了班,我喜欢待在家里,节假日,常常几天足不出户。浇浇花,看看书,码码字,上上网,看看电影,听听音乐,发发呆……时间不知不觉溜走,我从没感到过无所事事或者厌倦。 我是一个敏感又迟钝的人。一个动作,一句话语,一个眼神,也许只是下意识行为,都会让我洞悉对方心底。对那些让我不舒服的人和事,我既没有必要,也无足够的人格魅力和才能去应对,只好敬而远之,于是,除了两三心气相投者,和谁深入交往,我都会觉得累。只有在家里,我才觉得是安全的、自由的,也是忙碌的、丰富的。无须揣摩别人心思,不必费心打扮,不用去考虑工作上的事,做的都是想做的事,我是我自己的。 网上说,上海众白领体验佛门清静,玉佛寺短期出家者爆满。我不相信靠短期佛门生活能找到内心平静。人一旦回到熟悉的环境,又会打回原形,痼疾复发。最好的修行,应该像融入平常日子里的一日三餐。宅在家里,就是一种自我修复自我圆满最容易也最经久的方法。 大概因为都到了不用管孩子读书的年龄,中学和高中同学突然热衷于建朋友圈。我从没参加过一次聚会,但我加入了他们的微信圈。这些微信圈无一例外经过这样一个过程:开始热热闹闹,后来其中几人话不投机冷场,再后来,也就那几个时间的富翁在那里早问好晚请安了。 世间的事,如果不是各取所需,最后一切会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最近我从事的行业开展网上业务培训,其中一项是要求建立个人空间,在空间里发表日志、上传资源,有人关注你,就可以加分。这看上去很美———促进从业人员互相学习,资源共享。但实际上,真正钻研业务的人是不会随便把辛苦研究出来的成果放在空间里的———这是知识产权嘛。他们也不屑于关注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普通人上传文章和资源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关注他们,还不如多读几本行业杂志;我不关注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关注我。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做我想做的事。一位朋友在QQ里这样签名:“你所浪费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你所厌恶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是呀,有什么理由可以浪费自己的生命? “其实我并不孤僻,甚至可以说比大多数人开朗。但大多数时候我很懒,懒得经营一个关系。还有一些时候就是爱自由,觉得任何一种关系都会束缚自己。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知音难觅。我老觉得自己跟大多数人交往,总是只能拿出自己的一个维度,很难找到一个像我一样兴趣一望无际的人。”刘瑜在《送你一颗子弹》里说出了我想说的。 美国女诗人狄金森从未看过荒原与海,二十五岁开始弃绝社交,在孤独中埋头写诗三十年,留下诗篇一千七百余首。她说:“我从未看过荒原/我从未看过海洋/可我知道石楠的容貌/和狂涛巨浪/我从未与上帝交谈/也不曾拜访过天堂/可我好像已通过检查/一定会到那个地方。”人死后能上天堂吗?但我相信狄金森在二十五岁就进了天堂。佛教中说,自在自适,不假他求,不须外物,自我圆满,则进退无碍,心离烦恼,即“得大自在”。 当然,我做不到像狄金森那样隐居。为了生存,我得在外面做大家都在做的事,与各种人交往。如果没有在外面的忍耐,就不会有宅在家里的自由。 我也没有狄金森那样的成就。当我走的时候,养过的花会枯萎,写下的文字会熄灭,不过,这也没什么,享受自己在世上的每一天也好,如果为了不能留下什么而耿耿于怀,不等于是又陷入枷锁,与“得大自在”背道而驰? 今年夏天,一只小松鼠飞翔在全世界的电脑屏幕里。它小巧的脑袋,乌黑的眼睛,身姿轻盈,皮毛油亮。它让我想起卡尔维诺笔下的“树上的男爵”———一个既有人性又有神性,超脱众生又执着于自我完善的人。 也是在今年夏天,台风日的上午,天空被云幔遮得严严实实,从云幔边缘漏出的一线亮光,衬得天地更加阴暗。路上的人和车惶惶不安地匆忙奔走。这时,一只白色蝴蝶在前方蹁跹起舞,一阵风把它吹得趔趔趄趄,风小了,它又飞得袅袅娜娜。那一刻,我觉得世上没有比这只蝴蝶更轻盈更快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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