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毛伟

　　透过卫生间半掩的门，娟看到爸又在对着镜子染发，她撅起了嘴。

　　不用怎么留意，娟也能看出爸的变化。

　　他最近总是把胡子刮得溜光，平时从来不修边幅的，却忽然讲究起穿着来，还买了条年轻人穿的牛仔裤，穿上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最让娟看不下去的是，他还染起头发来，隔三差五把他那原本白了大半的头发染得乌黑。你还别说，这么一整，半大老头子一下子像年轻了十多岁。

　　一向不讲究的爸忽然臭美起来，娟不能不在心里打个问号。她对爸的反常行为做了个分析，结果让她非常气愤。爸的变化只有一种可能：他有了别的女人，他要抛弃她和妈，抛弃这个家。这样的故事她听说过不少。

　　对爸来说，妈可能是一种负担或累赘。妈的病不轻，三年前做的手术，最近又复发了。医生说能治好，但是要花一大笔钱，当然还需要精心照料。

　　表面上娟看不出爸对妈有厌烦的表示，他还像过去一样脸上带着笑很尽心地照顾妈。可这又怎么样呢？有些大人的事娟实在弄不明白。

　　对娟来说，这个暑假本来应该是一段美好时光，她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妈的病和爸的可疑行为让她的好心情全部化为乌有。她想好了，要是爸真的和妈离婚，这个学她就不上了。

　　爸打扮完毕，拎着一只包出了门。娟从门缝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取过一顶遮阳帽戴上跟了出去。

　　这天是七夕，如果爸有了外遇，今天一定会去会他的女人的。娟想跟着他，揭穿他那见不得人的事。

　　爸出门右拐上了大路，娟拉低帽檐远远地跟着。

　　爸走上了解放大桥。过了桥路边有个很大的住宅小区，没准爸的女人就住在小区里呢。

　　爸并没有进小区，而是径直向前走。

　　娟省悟过来，怎么会空着手去呢？他一定要先去买些礼物，至少需要一束花吧。

　　再往前交叉路口处左转有一家超市，他应该去那里购买礼物吧。

　　他没向左转，过了路口继续向前走。娟记得再往前有个小公园，那里树木稠密，白天都很隐蔽，是个约会的好场所。他是去那儿和他的女人约会吗？

　　到公园门前，他果然停住了，扬起手看了看表。果然是这里啊，他们一定是预先定好了约会时间。娟把身子缩在一棵树后，瞪大眼睛看着他。

　　可他只是稍稍停留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了。

　　雨说来就来了，豆大的雨滴直往下砸。爸闪身进了路边一家商店。娟以为他是去避雨，也躲进身边一个小店里。

　　没想到爸很快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块锅盖大的硬纸板举在头上遮着雨，继续快步向前走。娟也冒雨跟了上去。

　　雨打湿了爸的衣裳，头发却一丝不乱。

　　他最终在一幢楼前停下来，走了进去。娟一溜小跑跟过去，她看到楼门前的牌子上写着市人力资源市场几个字。娟想是不是爸的女人在这里工作啊？

　　娟看见他进了一间房间，也悄悄跟到那房间门前。透过门缝，把房间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爸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对面坐着一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是男的。那人在看爸的身份证，然后摇着头说，五十四岁，太老了！爸说，可是你看我像五十多岁的人吗？他低下头捋了捋头发说，我身体好着呢，你看我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呢。工作人员看了看他还是说，年龄太大了，年龄太大了。爸可能是急了，站起来说，我什么都能干！我老婆病了，我女儿要上大学，我需要钱。给我个工作吧，我什么都能干！

　　娟呆住了。她想冲进去，可脚下就像被什么粘住了。忽然，她一转身捂着脸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