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16年01月18日 星期一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菜地小记

  胡虹

  

  菜是父亲种的。地不是父亲的,是国家的。这是父亲说的。父亲说的时候嘿嘿笑着:“这片地老早被国家征用了,钱也给我们了。”我说:“我知道,你上回说过了。”父亲继续笑,笑声里满是捡到了大便宜的味道:“荒着也是荒着。”

  这是冬天的一个午后。今年的冬天真是有些诡异。入冬以来,湿冷幽怨的雨一直落着,不停地落,好不容易雨歇了下来,也是颓废地露出它阴郁的脸。可是,在那个午后,我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明媚灿烂。父亲说:“我去田里割点青菜。等下你拿点去。” 

  我说:“我也去。” 

  “那好,反正车子可以开到田边的。”父亲有些费力地坐进了我的小车。

  那块菜地是我第二次光顾了。记得上一次来这里,应该是两年前的秋天吧?那次,我和母亲一起来的,一起收黄豆。黄豆是父亲几个月前种的,可是等黄豆可以收割了,父亲却病了,腿痛,走不了路,只能卧床休养。

  母亲拔着黄豆,叹息着:“唉,你看看吧,这块地刚刚征用掉,你爸就生病了。也好,可以让他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了。” 

  拔掉黄豆的田地,后来是不是一直闲置着,我也不太清楚。因为父亲的“田”不止一处。父亲休养了大概一年时光,他的腿慢慢康复了,能行走的他,又待不住了。有一次,我去父母家,没看到父亲和他的小三轮车。问母亲。母亲说,他还能去哪里啊?又去田里了。我责怪母亲,他怎么还能去田里呢?你怎么不管管他?母亲有些委屈,他腿一好,我哪里拦得住他啊。说话间,父亲骑着他的小三轮车呼呼而来。

  “你不是没田了嘛?”我问他。

  他呵呵笑着:“我在曹家。” 

  父亲的姨父家在曹家,有几间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房子。姨婆我从来没见过,他的姨父多年前就没了。他的表弟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多年前移居到另一个城市居住了。于是,家里的老房子托付给父母亲照看。两位老人帮着修整了一番,然后租出去,让老房子不再寂寞或者一直这么恹恹地老下去。我的堂叔每年回来一趟,带来点小礼物,父母把收取的房租如数交给他。老房子有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大院子。原本院子里杂草丛生,枯木横陈,父亲花了点时间,花了点力气,终于把那个大院子修整成一畦畦生机盎然的菜地了。 

  至于那块闲置了一段时间、已经被征用掉的那块田地,不知什么时候又让父亲给整活泛了。 

  那天在阳光下,我跟着父亲来到了这块菜地割青菜。其实,确切地说,不是割,是剪。父亲拿了把剪刀帮我剪菜。我忙着拍照,远山、白云、阳光、菜地,还有父亲弯着腰映在蓝天上的剪影……眼前的一切让人感觉到那么清新、舒适、美好…… 

  父亲说:“早知道,拿把沙(带锯齿的镰刀,割草割菜的工具)过来。” 

  我扭过头,说:“剪刀不是挺方便的呀,菜又不大。”边说边走过去把父亲剪下的菜装进塑料袋里。 

  “用沙,人就不用蹲下去了。”

  此时,我才发觉,父亲费力地够着那些青菜。父亲的衣服穿得厚厚的,显得很臃肿。他如果能蹲下来的话,也要费好大劲才能直起身。但最有可能的是他一蹲下来,便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他时常说的,年纪大了,脚劲没了。可是他不蹲下来的话,就要使劲弯下他的腰,才能剪到那些青菜。因为剪刀太小,柄太短了。 

  “我来我来。”我走过去。父亲不肯。我夺过他手中的剪刀,蹲下来剪菜了。

  “你要剪那些挤在一起的。”父亲有点不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拣大的,还有挤的。” 

  “你剪好就扔在田边吧。”父亲闲不住,弯腰把我扔在田边的菜装入塑料袋。 

  “你去旁边待着,等下我会捡的。”

  父亲嘴上应着,手里却不停下。真是不听话。 

  “爸,这里的菜怎么这么嫩啊?我刚才剪的菜都老了吧。” 

  “菜品种不一样,这个是白大头,刚才那个是青大头。只是颜色有深浅,菜都嫩的。”原来是这样,又长知识了。 

  这块菜地的路对面,也是一块早已被征用掉的土地。那里已是荒草萋萋。我们从菜地走出来时,父亲走到了那块土地边上,望着那片荒草,停留了一会。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 

  “是不是想把它也拿来做你的自留地啊?”我打趣道。 

  “这不是我的地,是人家的。”他说。

  “那这也不是你的地啊,是国家的。”我指了指父亲的菜地。 

  父亲嘿嘿笑了,说:“是的是的,是国家的。”笑完,又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回家了。”我催着他快上车。 

  父亲费力地挪进我的小车。车子发动了,他透过车窗,又望了望那块荒芜的地。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