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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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2月0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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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英伦

  童亚飞 

  

  第二次到英国,短暂的新鲜之后,余下的就只有混沌了。 

  那天夜晚,机场出口,女婿车子等着。我自自然然走去打开右前门,要坐进去,忽然看见方向盘:“呀?”马上想起英国的方向盘是装在右边的,连忙转过去。女婿已发话了,女儿翻译说:“你想开车?”上车坐定,看着车子在左车道上疾驰,每当对面来车,心里就一紧。 

  来到女儿的新家,饭罢睡觉,已是深夜,透过玻璃窗看去,路灯的那边有一道缓山坡,缓山坡上立着一排树,树叶已落,繁枝如刷,蘸在夜空的幽蓝中。坡前似乎有路可通过去,心下暗喜,好地方,明天去探一探。 

  明天下雨,再明天下雨,再明天还下雨。终于晴了,我照着马路走向草坡。马路不窄,旁边有人行道,该画的交通记号都有,路口照样写了“SLOW(慢)”。没几十米,路没了,一条大门,是一户人家。人家后面是一条高坎,“轧轧轧”的火车在高坎上开过。此路不通,一条像模像样的马路只是一户人家的门前道。 

  一家如此,家家如此,平展展的柏油路,两边夹着两行修剪得很齐整的树。庭院一律种了大片的草,并且大多有一两棵大树,那树的资格都够得上国内编号保护了。房子则不很高,朝向很随便,路从哪通进来就朝向哪,或白粉墙,或红砖墙,简简单单,与环境搭配得特别妥帖。有一家门口长着一簇不很高大的山岩,尖牙利齿的,岩上还随意生着些乱草和小树,马路还为它绕个小弯。我糊涂了,这山岩如在国内,无论谁都会把它凿平的呀。 

  回头走,到了海边。沙滩很宽,有人散步,有人遛狗。那边树丛下有乱石,海浪拍在石上,溅起老高的水花,阳光从一片碧绿的草坪那边照过来,给水花染上金光。太阳啊,英国的太阳特别懒,9点多才得露半个脸,12点了还像刚起床那般慵懒,却又开始转斜变弱了。懒太阳东西不分,从南边升起往南边下去,升起没几米高,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圈就下去了,光也不强烈,我们常说的“红日”,在这边全是“背时话”,该叫“黄日”才是。 

  脚下都是鹅卵石,黑底白纹,很好看;还有纯白的,晶莹生光,更好看。我和妻子起了兴趣,弯腰捡起石头,把身上所有的袋袋都装满,回来时步姿生硬别扭,惹得路人注目相向。回家了,女儿说以后不要去捡了,妻子不明白:“海边石头没人要的,为什么不捡?”女儿说:“这石头不是你个人的吧?那就不能拿回家。外国人头脑就这么简单。” 

  进入12月后的第一个星期日,便要布置圣诞树了。女儿说:“家家如此,年年如此,今年还如此。”我们认认真真地布置起来,竖起绿树,挂起饰物,红色的、银色的,绕上灯饰,电一插,一棵圣诞树像模像样地立在了玻璃门边。之后就准备圣诞礼物了。女儿买来了东西,有吃的、穿的、玩的、化妆的,让我用一种专用花纸来包装。第一次做这活,手不顺,包起来不圆不方,总算完成而已。包好后全都放在圣诞树底下,找机会送人。收礼者接到后也把礼物放在圣诞树底下,到圣诞节的第二天,才把礼物打开来。我问为什么,女儿说风俗这样。 

  女婿的姐夫名叫“约翰”,约翰夫妻请我们四人去他们家吃饭。约翰家养了只狗,狗黑而矮,但却很胖。因为胖,所以它每周要去医院减肥一次。妻见狗可爱,就呼它:“喔啰喔啰,来,过来!”胖狗全然不理会。我说:“你用中国的土话呼它,怎么听得懂?”约翰的女儿叫了一声“ROSY”,胖狗就跑过去,摇着尾巴撒娇;她又说“Sit down(坐下)”,胖狗就坐下了;她又说了几句什么,胖狗就跑到隔壁去了。我感叹,胖狗的英语水平比我高,它能听懂的话,我听不懂。一会儿它又跑出来,“呜呜”地叫着,把大家的膝盖闻个遍。听起来,它“呜呜”的叫声没有一点英语范儿。我心下又庆幸起来:“它的英语口语水平还不如我。” 

  第二天,约翰夫妻俩来我们家喝咖啡。我女儿女婿去伦敦了,我俩与约翰夫妻交流很困难。约翰说了句什么,我只听懂其中的“nice(好)”和“walking(散步)”,好在他加上了几个动作,好歹知道大约是“天气这么好,去散步吗?”的意思。我努力地拼凑了几个英语单词,叫约翰带我俩到他家去走走,顺便拍拍照片。约翰回答说:“photo(照片)?OK!”妻在厨灶上忙着,把刚烙好的麦饼递给他俩吃。约翰摸摸自己圆圆的肚子,说了一句,随即又打开手机,面对手机说话,手机自动译成中文显示出来:“不是已经饿过了吗早上?”我一看,不明白他想吃还是不想吃。妻再递,他伸手拒绝,我这才明白他的话意。他俩问我这东西的名字,我说“麦饼”,他学着叫“妈本”,我纠正了三遍还是没用。咖啡喝过了,麦饼也吃了一点,他们竖起大拇指说“very good(很好)”。他们站起来了,说了几句话,又用手机语音翻译出一句话让我看,道是“谢谢你的咖啡和松井”。“麦饼”变“松井”了。我又糊涂了片刻,后即释然,松井就松井吧,在他们脑里,“麦饼”和“松井”本来就无什么不同。走到门口,约翰说“bye bye”。看来他并没听懂我刚才的话,并没带我出去走走。 

  白天太短了。即使晴天,蓝天上挂着太阳,也觉得亮度不足,好像天公控制着一个大电阻,减弱了天穹的亮度,远远比不上家里的天亮得透彻,亮得痛快,亮得决绝。很快,“黄日”下去,黑夜降临。其实,这晚并不黑,幽蓝的天幕上嵌着些星星,晶亮如钻。这分明是初秋的夜呀!在英国这天宇下过日子,就如此混沌。

  写着写着,忽然头顶尖叫起来。微波炉里的番薯烤焦了,白烟飘出,天花板上烟火警报器便响了。我与妻扇风、开门、找开关,热汗淋漓,就是无法止住尖叫。最后,还是伦敦的女儿打电话指点,才关停了。我又一次犯混沌:家中厨房装烟火警报器,何必!

  已过了往常睡觉的时间,晚了。晚了就晚了吧,反正在这里,混沌着睡觉的时间本来就比清醒着的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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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