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美琴 小区门口有家在宁海城区蛮有名气的中档饭店,平时我们不会轻易去光顾的。但正月初二晚上,到火车站接到妹妹妹夫已经八点半,常去的几家饭馆有的还处在“过年模式”,有的已经打烊,便只好走进家门口这家“名店”去碰碰运气。 店里静悄悄的,显露着打烊的迹象。不甘心地喊了一声,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应声而出:“你们那么晚来吃饭,我们都要关门嘞……”我连忙自我介绍:“我是住在你们店后门的邻居啊,你们辛苦点,帮我们烧几个菜。”他笑着说:“哦哦,我认识你,你拉的胡琴声很好听……好嘞,请点菜,我马上派人烧!”一声应诺顿时让我们安下心来。但听起来貌似“胡琴声”打动了店家,我和妹妹都有些忍俊不禁。 他说的“胡琴声”准确地说是曾经带有很大噪音的京胡声,我的邻居深受它的骚扰好几年,有人还打过110,想是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但警察叔叔来了后想必也拿不出不能拉京胡的依据,就客气地劝告:“拉得轻一点,晚上9点以后就不要拉了……”我实在羞赧,暗暗下了决心:要么拉得动听一点,要么干脆放弃,反正不想再让邻居因为这个麻烦110了。然后脑子灵光一闪,想起远在福州的与我有着共同爱好的妹妹,便鼓动她也学京胡,并慷慨地送她几把二黄西皮等调门的京胡。妹妹一收到京胡也真来了劲,托人找了个京剧团退休的老琴师,从零开始一板一眼地学了起来。 有人奇怪:你们姐妹俩为啥都要与京胡较上劲?这事有点渊源。 在双亲两年内接连去世后,我一时间缓不过劲来。妹妹说,双休日来福州散散心吧,正好有场燕守平京胡演奏会可以观赏。燕守平是谁?京胡演奏会与我什么关系?但与妹妹团聚聊聊亲情还是很期待的。 那晚,我们进了福州大剧院后,竟碰到了一行意想不到的人———两位退休了的级别相当高的领导人以及家眷,听说他们是专程从京城来到现场观赏演奏会的。因此,京胡演奏会非常轰动。妹妹说:“我们的妈妈如果在世,看到这样的场面该有多开心啊。”确实,妈妈生前爱好音乐,且不说把我们两姐妹名字中都带上“琴”字,单凭她能如数家珍地说出生旦净末丑等行当的各个流派和各大名家名琴,就该明白妈妈是何等级别的“京粉”了。京胡到底有多大魅力,多大内涵,竟能如此拨动着千万观众的心弦?在那个时刻,我有了学京胡的冲动,并幻想着有朝一日,我能在爸妈墓前用拉京胡或是唱京戏的形式告慰两老在天之灵,那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亲情回馈啊。 在宁海,还真的能够找到一群爱好京剧的票友。我甚至还请了一个原先在专业剧团干过的京剧老师做指导。老师说:“基本功先来。拉空弦吧,拉得里弦外弦一样的音色,再由慢到快,一分钟不出错,再练下一步……”单调而枯燥的练琴之旅让人有坐船后望不到海岸的惆怅,但老师那行云流水般清亮激越的京胡声有如古希腊传说的海峡女巫的歌声,诱惑着所有经过这个海峡的船只。于是,我与一帮票友慢慢在京韵的海洋中陶醉起来。每到周末,我家里就聚集起一帮票友,咿咿呀呀地忘情起来,直到110警察莅临家门口…… 京剧的伴奏乐器讲究三大件,即京胡、月琴和京二胡。其中京胡最显功夫,成就最难。老师对我说:“我觉得你学月琴蛮好,因为京剧什么行当都需要它伴奏。”于是,在我练了一段《光辉照儿永向前》的弓法并到处显摆了一阵之后,就跟老师开始学月琴了。从此,我把学京胡的重担撂给了妹妹。以后,一旦我们姐妹相聚,就要合练几段过过瘾,京胡的线状乐音结合月琴弹拨的粒状乐声,使《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和《状元媒》等著名唱段,经过我们手下几分笨拙而又有几分优雅的过滤流淌,虽然有时候难免变形变调甚至面目皆非,但毕竟偶尔也能引得一些过路的人驻足聆听。如果能深入到梅派的华贵典雅、程派的娴静凝重和张派的圆润厚重的行腔特色之中,那么自己也就能体味到莫大的欢悦了。 京韵悠悠,唯尔是友。学京剧乐器这些年来,说不上有多大进步,但多少也有点收获,并且各方面的都有。这不,眼看着要打烊的饭店,因为曾经的“胡琴声”,又重新燃起了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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