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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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2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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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暖

  姚远

  

  冬天的夜来得早。

  窗外冷风嗖嗖,寒雨淅沥,雪花似乎随时会飘下来。母亲已为祖母备好洗脚的热水。屋里热气蒸腾,水雾氤氲,床沿安然坐着满头银发的祖母。江南的冬天彻骨湿冷,老人穿了厚厚的棉袄、棉裤,我蹲下去挽起她厚重的裤管,又将她双脚放进热水盆里,轻轻搓洗。这瘦削的脚不知走过多少难走的路,如今终于可以稍稍歇一会了。祖母的脚泡在水里,很快恢复了活力。祖母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那些沧桑的岁月无声息地消融在氤氲水气之中。

  这是大家庭安宁祥和的冬夜。母亲和孩子们洗漱后已坐入暖和的被窝,沉浸于阅读的安静时光里。母亲戴上老花镜低头读那本厚厚的《云水禅心》,偶尔有不认识的字,她还会回过头来请教我们。孩子们紧挨一起看《笨狼》和《笑猫》。她们像两尾欢快的小鱼畅游书海,串串银铃般“咯咯”笑声如海面飞溅的浪花。

  耳边隐隐传来客厅里轻微的电视声音,父亲正守着电视机观看乒乓球赛。为不影响我们休息和看书,他常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低。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我会拿起笔继续自己的文字之旅。我静坐桌前,回忆起30多年前乡村的冬夜时光———

  田野里晚稻已收割入仓,苍茫的天底下只有稻草垛独守着空旷和寂静。乡村的人一年忙到头,到冬天才可稍稍歇一会。晚饭后邻居和我父亲在院子里说着话,他们约好明天去邻村做年糕。那时晚饭后才有工夫串门,一般多为借用一下农具,或者谈论下一步农活。临了,往往不忘顺便聊几句家常。没有多余的客套和虚情,人与人之间相处简单实在。送走邻居,父亲转身将大半箩的糯米浸入清水缸,院里便有“哗哗”的水响声,这是为明天做年糕准备着。晚上常有越墙而来的野猫入侵院子,觅食不得后,它恼怒地掀翻院里堆放的什物,弄出各种乒乒乓乓的响声。半夜熟睡的人常被无辜惊醒。父亲起床查看,把院里器物按原样一一摆放平稳后,举目望向墙头。清冷的月光下,几根枯草当风抖着,没有猫的影子。他抬头望天,看到繁星闪动,知道明日又是一个晴天。

  白天屋前院后疯跑的孩子们,冬夜早早钻入散发着太阳味的被窝。卧床静听,楼下弄堂口忽然传来“咯噔”的响声,那声音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亮。过路人不小心又踩响那块没搁平的青石板了。幼年时听惯了那青石板的声响,举家外迁后,空荡荡的夜里,我常常会怀念起儿时青石板的响动。门外传来父亲上楼沉稳的脚步声。进门后,他打开那台春风牌收音机,选中频率,调好音量,那越剧软糯的唱腔便隔着时光的河流慢悠悠地飘来……万物渐渐消融于这夜的沉静。迷迷糊糊中,我们被那水样的唱戏声捎往梦乡。

  夜深了,乡村有零星的狗叫声。父亲的收音机不知何时关了。我微睁惺忪的睡眼,看见昏黄暗弱的灯光下,母亲的手还在来回穿梭,随着针线起落,一行行密实的针脚如乡村田野上的春草,渐行渐长……光影里母亲正为我们赶做过年穿的新鞋。她左手边柳篮里搁着纳好的几双鞋底,以及方蓝格子和红黑色的布鞋面。她正低头缝着大红格子的漂亮布鞋,那自然是我过年的新鞋。那年月,我们四季穿的衣裤、鞋帽都是母亲在休息时赶做的。古人的“三余”———冬天、夜里和阴雨天,我的母亲全是为一家人缝缝补补而度过的。母亲的勤劳为贫寒的岁月增添了许多温暖的亮色。那些手工精细、整洁耐穿的衣裤、鞋帽,是我们成长过程中最漂亮的羽翼,我始终舍不得丢弃。

  时光静静流淌,母爱绵绵无声。岁月有多长,记忆就有多长……

  窗外寒风冷雨,我心里却有着一个温暖的春天。这样的冬夜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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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