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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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2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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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来电

  半山 

  

  确切地说是叔叔给我父亲打电话了。

  这事是前几日,母亲告诉我的。本来两兄弟打个电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叔叔与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往极少,过年也从不走动。他打电话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他是来借钱的,好像说是做生意用。父亲准备借,母亲却反对。

  叔叔应该也有近五十岁了吧,一家三口,都挣钱了。他原来是木匠,这些年做包工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2014年,卫生间漏水,我请了一位水泥工,我们聊起了收入。他说一般水平的水泥工十几万年收入是有的,比如他自己,江西人在宁波,老婆不工作,养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已经读大学了。家里刚刚造了三间三层楼房,也没有什么欠账。木工收入应该更高些,而包工头自然更高了。

  父亲是农民,得空打点零工。三个子女读书的时候,日子几乎过得青黄不接。这些年我们都毕业工作了,父亲的手头才稍稍宽裕了。但他也就靠割稻、背毛竹、做小工、种西瓜、卖桃子,几十几百地挣点辛苦钱。

  我家穷困时,叔叔肯定是没有伸过援手的,但倒也没有来借钱。只是有一次叔叔一家子来喝喜酒,送了五百块的贺礼。那次酒席刚刚结束,在床榻边,一家人围在一起拉家常的时候,父母在婶婶的推荐下,买了一盒子五百块的芦荟产品,据说此产品非常神奇,差不多能包治百病。五百块,二个小罐子,加一个矮杯,加一只上书“清调补”三字的纸箱。付钱,即时交货。

  ———那大概是父母人生中唯一一次奢侈行为吧?

  父亲说最起码五千元要借给他的。母亲说借他,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不如送他。

  母亲这么说也是有根据的。虽然叔叔没有向我们家借过钱,但是跟当时相对宽裕的姑父和伯父家都是借过的,而且距今十几二十年了,他们说叔叔一直没还钱。

  山村农民赚钱基本上靠体力。姑父虽然个子矮小,佝偻着背,可是赚钱很拼命,风里雨里的。他最常赚的是有一定危险系数的钱:装毛竹车。把毛竹一根根装到以前的手扶拖拉机、现在的货车上。毛竹表皮上有一层薄薄的白粉,易滑,人在上面很不安全,碰上雨水就更危险了。而姑父一直到五六十岁,不管刮风下雪,不管病弱体衰,就为大概五十块一车的装车费,还在毛竹车上爬上爬下。而且常常需要坐在毫无安全措施的满车小山似的毛竹堆上,奔跑在没得选择的崎岖颠簸的山路上。

  毛竹一般都有六七米以上长度,又装得多,平时马路上所见的毛竹车,一般只见整车毛竹在移动,而不见车子本身。这种严重超载超高的车子,我远远见着就避之唯恐不及。

  前年姑父得过大病。

  伯父也是农民,赚的也大都是类似从几百米高的山上,踏着本来没有的路,背下一根根毛竹的钱吧。

  我知道父亲重情,兄弟开口了,不借,心里不舒服。便说,就送一两千给他好了。但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与叔叔交往极少,也不知道他搬离老家后迁居何处。但没想到的是,我2004年毕业后刚刚工作的地方,竟然是他家所在的镇子。

  我的宿舍和公司之间有条必经之路,路边有间理发店,我一直觉得那个理发师像是婶婶———而且这也是婶婶的职业。但因为长久未见,我也一直不敢肯定,所以也一直没有主动打招呼。忽一日,我竟然在街头碰到了叔叔。我们跟一般同村人一样,聊了几句就分开了,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竟然连同村人一样的客套都没有。叔叔没有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更不要说邀请我去吃餐饭了。碰到了叔叔以后,我确定那就是婶婶的理发店了。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了两年,每天路过婶婶的理发店三四次。遇见千回,彼此却从未打过招呼。此后我也没有再在镇子里遇到过叔叔。

  后来还有一次跟叔叔的交往也是不愉快的。2009年我准备装修结婚,父亲说,你叔叔说了几次了,请他来装修吧。我也觉得家里不富裕,自己亲叔叔装,总能省几个钱。我仔细地让叔叔报了各项预算,特地跟他声明:您的工钱该怎么算就这么算,我请别人也一样要付钱的,千万不要客气。

  那时穷,为了更加高效地用好每一分钱,我跟妻子一遍遍地趁午休跑装修市场,总算很严格地按预算装修好了。可结算的时候,其他账目笔笔没有大问题,唯有木材的材料费,出现了2万元以上的差别。我问:“那么多木头在哪里?”叔叔说:“都在平顶里面,盖住了看不见。”我问:“为什么跟预算差这么多?”他说:“那可能我那时候昏头了?算错了!”

  当时是父亲、姐夫陪我去付钱的。听了叔叔的话,我年轻气盛,拔腿想走。父亲,难堪地坐着,仿佛他做了错事。姐夫说,算了,我们付。姐夫出来后说:我把搓麻将的私房钱也付掉了!姐夫是一个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贡献给麻将,把所有像挤海绵一样挤出来的时间也贡献给麻将的人。

  昨日,我又打电话给父亲,却没有再提叔叔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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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