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 

　　老王抬脚进门，一脸喜气：“这次我给你带来不少好东西。”两片厚厚嘴唇微微一翘，露出一丝神秘与得意。在撑桌旁坐定，老王掀开行李箱，变戏法似的，贴满黄色胶带纸的撑桌上，一眨眼变出一大堆石章，花花绿绿的，叫我目不暇接。

　　老王是土生土长的青田人，四大国石之一青田石就产自那里。十多年前，老王在杭州吴山脚下的河坊街租了商铺，售卖青田石。我俩结识后，他几乎每两月会来一次宁波，带一些石章让我挑选，满足我的爱好。

　　这次的东西实在叫人着迷。我眼尖，一眼看中名叫《秋韵》的线刻石章。石色浅黄，宛若秋日黄昏，上部大片留白，巧妙利用石章下部杂色，营造出幽古场景：下端怪石嶙峋，贞松劲柏，一对童叟结伴而行，孩童稚气未脱，老者慈眉安详；中部草木葱茏，古屋掩映，岸边小船隐约，船夫蛮劲撑篙，一对小鸟振翅而过；上端白云托日，渐次西下，石章自然冻体幻化为天边云彩……倘若将四面拼成一图，古意悠悠，秋意浓浓，意趣恬淡，韵味生动。我捏在掌心，久久不肯放手。其他线刻的品种还有《童趣》、《百子图》、《佛山敬香图》、《仕女游园图》……个个别致，方方精美，叫人艳羡。

　　老王介绍说，所谓线刻，即以石为布，刀刃作笔，雕刻作画。作者经过精心设计，可以巧妙掩饰石章上的杂斑或细裂。刻毕，涂以黑色染料即成。这批线刻石章，作者是杭州的一位中学美术老师，美术功底深厚，又喜欢石章，故而成了线刻匠人。

　　一般而言，平顶石章上的线刻、薄意浮雕，或在顶部刻制博古图案，即模仿西周铜器的夔纹，将首部刻成龙形或凤形，谓之“夔龙”、“夔凤”，这些都归为印钮的一个大类。

　　除了线刻，老王还带来几方古兽钮石章。狮钮因势造型，突出头部，毛鬃卷曲，腿短而丰满，威猛而稚气，独具风度。

　　“咦？古狮钮上的牙齿怎么掉了？”

　　“没事没事，这方就送你吧。”

　　原来，装在行李箱的石章，因路途颠簸，锦盒搭扣松脱，章体滑出，古狮碰掉了牙齿。老王大气，执意送我，我推辞不掉，欣然接受。

　　老王点燃一支烟，继续给我普及印钮常识：“古兽钮是最为常见的钮头表现题材，主要有狮钮、龙钮和螭虎钮等。民间取‘狮’与‘事’谐音，如双狮表示‘事事如意’、‘狮戏球’表示‘好事在后头’、母子狮表示‘子嗣昌盛’。你看这两方是龙吐水钮和螭虎穿环钮，龙钮还有戏珠龙、云龙等多种变化，螭虎形象在古代青铜器、铜镜以及各种工艺品上可经常见到。现今石章螭钮多作衔牌状，也有顶钱状、穿环状的。”

　　至于那几方人物题材钮头，更叫人讨喜：太白醉酒，飘逸不羁；垂钓渔翁，破帽遮颜；敞肚弥勒，憨态可掬。人物入钮，多以仙佛形象为主，如弥勒、罗汉、寿星、八仙等，也有与兽结合，如骑兽八仙、伏兽罗汉和刘海戏蟾等，饶有趣味。

　　我准备了几方大松石素章，请老王带回青田，联系雕刻师傅，为我制作动物题材钮头。我对动物钮头略知一二，古往今来，动物入钮涵盖自然界各种野兽、家畜，如龟、蛇、虎、象，牛、马、猪、羊，以及蝙蝠、蟾蜍、骆驼、松鼠等。此外还有以十二生肖为题材的“生肖钮”。期待下回再见老王时，会有出彩的钮头石章呈现。

　　提起石章钮头，老王谈兴甚浓，口若悬河：“石章的印钮表现题材，除却线刻、古兽、人物、动物之外，还有翎毛（鸡、鸭等家禽和鸳鸯、喜鹊等禽鸟）、鱼虫（鲤鱼、金鱼、螃蟹、蜘蛛等）、花果（荷莲、梅花等四时花卉和桃子、葡萄等鲜果）等七种类型。此外还有钟鼎彝器、古钱、瓦当、斗台、寿字和亭台楼阁等多种钮式……”

　　时至中午饭点，我盛邀老王用饭后再回，老王执意要走，说是赶回杭城另有要事，耽误不得。

　　老王每次宁波之行，都是我的一次视觉盛宴。他的热心与厚道让我领略了石章上的锦绣文章。石章本是雅品，雕刻钮头雅上加雅。艺人聚多年智慧与心血，凝结其中，大国匠人，固然令人仰慕，雕钮小技，同样值得敬佩。怀揣恭敬之心，仅凭双手之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造器物超凡性能，工匠精神正是当今社会最稀缺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