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那一日，易蓬约我们去打台球。

　　而我失约了。事后，我做了一份笋干烤大排，向易蓬致歉。地道家乡菜，母亲传授的厨艺。易蓬归还餐盘时，直竖大拇指，连连夸好。继而做了打台球的动作，再次约我去打台球。

　　易蓬与我有个约会，而我一直没赴约。

　　易蓬来自印度尼西亚，是家里的幺子。易蓬是靠其姐的资助到法国攻读地质学的。易蓬的生活颇为节俭，平日里，不是一大碗番茄面，就是一大盘辣椒饭打发一顿。

　　露希拉的别墅靠近贝桑松大学，这些年一层楼的两室一厅一直出租给留学生。三年前，易蓬租住露希拉的房子，与儿子成为室友。

　　我的外公是印尼华侨。也许是因为这一缘分，也许是因为同样有个留学的儿子，我与易蓬相见，便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每次烤大排或炸鸡趐，总做多一份，给他打牙祭。一次，买来大西洋海虾，做了茄汁浓汤虾，还有酸辣土豆丝，中西合璧的菜肴，又开了瓶玫瑰红葡萄酒，请易蓬共进晚餐。餐间，我们说到彼此家乡，谈起父母，易蓬的眸子闪烁喜悦。易蓬说他爱弹吉他，喜球类运动，说他暑假去法国的葡萄园打工，晚上睡的是露天睡袋。就是那次聚餐时，他听我说喜欢打台球，便约一起打台球去。

　　贝城有篮球场，有足球场，有网球场，皆免费开放，遗憾的是没有免费台球馆。据说打台球消费不菲。这里的消费习惯皆为ＡＡ制，也就是易蓬约我打球，还得自己埋单。想到他的节俭，想起他与同学分土豆的一景，我找了个理由暂时失约。

　　那时，我刚到贝城不久。易蓬从超市背来５公斤大袋的土豆，因没有秤，只得逐个平分。易蓬与他的同学分土豆，那场景很像我们儿时的分杨梅。易蓬拿一个大的，其同学拿一个大的，易蓬一个小的，其同学一个小的……见此，我的心有点酸。留学生如此分土豆，是因为这样比他们各自买２．５公斤的土豆，能节省零点几欧元。

　　易蓬与我有个约会，而我失约了。

　　我们搬家，易蓬来帮忙，来回搬运了多次。最后他把我的大箱子送到车站，分别时说要来贺乔迁之喜。于是约定新年的第一个星期六。到了星期五，我收到他的短信，说不来了。

　　与易蓬有个约会，这次是易蓬没有来。

　　１月５日是贝城的主显节，此乃西方的传统节日，类似家乡春节后的元宵节。房东露希拉请我们去过节，听说易蓬也去。主显节那天，露希拉家餐桌的正位一直空着，此乃主宾位，在圣诞节时是露希拉儿子的座位。去年，露希拉为她的儿子、儿媳办五十岁生日宴，正位坐的亦是她儿子。主显节聚餐时，露希拉将正位留给易蓬。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易蓬来。

　　露希拉打开红酒，切开了国王饼，开始寻找“国王”……易蓬还是没有来。

　　儿子轻声对我说：“易蓬不来啦。”

　　原来露希拉在厨房告诉儿子，最近易蓬的心比较烦，因考试没通过，新年前移民局拒发他的居住证。

　　打那以后，每次路过露希拉家，我都会遥望易蓬房间的窗，那扇关闭抑或敞开的木窗，还有那窗棂后或亮或暗的光线。祝愿易蓬顺利通过补考。我与易蓬还有个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