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过了年,张红出来找工作。 张红是一名五金仪表车师傅,从儿子一出生就学的这个,平头、打眼、车外圆、镗孔、磨钻头,几乎样样精通。 刚开始做这行的时候,张红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那时大班人马整齐地坐在一个大车间内,一人操纵一台仪表车,左手掌握零件的松放,右手负责产品的加工。机器轰鸣,声势浩大,一到下班,两只手酸痛得似不长在自己身上;日积月累,手心磨起了厚厚的老茧。过了几年,流行起自动仪表车来,虽然价格昂贵,可是只要编好程序、上足材料,就能日日夜夜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运作,省了不少人工成本。老板们纷纷购买,用来做固定产品,效率倍增。又过了几年,随着产品精密度提高的要求,流行起数控车床来,一个工厂往往仅剩下两三台仪表车,用来做做小产品小零件之类。偌大的车间,机器多过人员,卧牛一般大的三台数控车床中间嵌着一个麻雀一般小的操作人员,觅食似地飞梭在巨大的机器之间。操作者只需编好程序按下开关,产品由机械手直接抓起输入到轨道上来,完工后又从输出的轨道上抓下去放到指定的地点。机械手比人类的手臂有力许多,不知疲倦,不辞辛劳,大大减轻了劳动者的强度,既保证了产量、又保证了质量,自然成了五金行业的香饽饽。 时代在变迁,张红却一直默默地干着老本行,一个人对着全厂仅剩的一台仪表车全力以赴,早出晚归地赶工。开始的时候,有人劝她改学数控,张红也动过心思,可是她心想着仪表车还可以做,就一直犹豫不决地拖了下来,直到年前企业主彻底淘汰了厂内仅有的一台仪表车。她因此失了业,得重新找工作了。 一晃25年,如今的张红变成了一位典型的中国大妈,年近五十,头发泛白,眼睛也开始老花,动作没以前那么麻利了。 张红心里思忖,做生不如做熟,要不再找个有仪表车的五金厂吧。可是几天下来,她发现如今的五金制造业中需要仪表车工的几乎为零,一听说是做仪表车的,老板们甩甩手摇摇头,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张红曾经也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看到自己这么不受欢迎,她心里有深深的失落,走着走着,仿佛觉得自己矮小了许多。 学一门技术,跟相亲找对象差不多,对了人,还得恰好对准了时间与空间。张红跟我说,要是年轻十岁,精力尚可,虽然文化低,凭着一股拼劲,总是可以学会做数控车床的,可如今,图纸好像催眠曲,看一会儿就想打瞌睡,精力大不如从前,真不是学这个的时光了。但是社会在进步,一技之长用一辈子的观念已经过时了,你在家休息一年半载,出来后即使做的是同一行,或许就又变成新手了,技术更新的速度超过你的想象。许许多多的职业正在被时代之手无情地折腾淘汰,插秧机代替了插秧手,收割机代替了割稻客,各种各样的下岗人员有的转行了,有的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适者生存,你不想与时俱进,对不起,不是你说了算。当今的社会,实体店遭电商无情冲击,出租车与滴滴打车激烈竞争,支付宝与银行卡互相绑定,据说自动驾驶汽车要投入批量生产,连司机的职业也即将不保,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看来不管张红愿不愿意,只能改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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