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

　　公司里进进出出的人如过江之鲫，很多人做着做着就不见人影了，新面孔也不断涌现。两个多月下来，每周销售业绩榜中，我的名字总傲居前三席，李经理、小马师傅及各个“前辈”商量后，决定让我当组长，却始终不提让我转岗做文员的事。我想也许需要继续考验我的“组长”能力吧，也就不敢提。

　　这天来了一位来自宁海的女孩，小徐，戴浅褐色藤帽子，睫毛膏涂得又卷又厚，几粒粉刺从厚厚的粉底下凸出来。一瞅这妆容，我几秒间就与她保持了安全距离。另一位男的，小李，酷似周华健，罩一头松蓬蓬的头发，噪音里却携着沧桑味，“周华健”自来熟地告诉我，他是某某学校毕业的———居然遇到校友了！他说他在海运公司上班，假期里，想赚点外快。

　　分组时，小李和另一个来了两天的小阎加入了我的组。小王做得波澜不惊，继续跟着小马，小徐也划入了小马组。

　　我们停在一家公司门口。阳光下，“某某有限公司”字样熠熠生辉。门卫师傅是个好说话的人，见我们学生打扮，放松了警惕，于是我们轻快地朝着董事长办公室走。穿过整洁的走廊，回头望望那位慈祥的门卫师傅，打心里感激他，见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门卫，能被如此善待的时候着实不多。平时，我们经常跟他们打“迂回战”：一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个辗转潜入……

　　董事长四十岁上下，他打量了一下我们的装扮后，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坐下来，还让秘书沏上茶：“你们有多少袜子？我全要了！”什么？我的台词都还没酝酿好，我一时懵了。

　　我定了定神说，哦，我们有好几袋呢！赶紧招呼小李来点数。第一天当他的师傅，竟然撞上此等好事，我的心在怦怦乱跳。

　　董事长让我们算好总共要多少钱，然后二话不说，从皮夹里抽出好几张百元大钞，既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问任何质量问题，却说了“题外话”：“你们都是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吧？”

　　“是啊！”我如实作答。

　　“说实话，我以前也是做过一段时间推销的。那会儿，我经历过跟你们一样的日子，知道推销的辛苦！哦，你们坐一会儿再走吧，外面这么热！”

　　我们谢过他的慷慨，不好意思久留。我经历过多次成交，有“老乡”，有医院院长，也有普通的工人等，像这么大量的，尚属首次。

　　早早完成了当天的销量任务，又不想回公司，我就与“徒弟”们一块在附近闲逛。临近中午，意外碰见了小马和小王。“小徐呢？”我四下一看。小马道：“小徐总喜欢单独行动，也不知道她做得怎么样了。”

　　在一家餐馆，我点了青菜肉丝炒年糕后，小马脸色变了，我不由问道：“怎么啦？”“你能不能别老在我面前吃猪肉啊？”他皱着眉。我顿悟：他是回族的！

　　小王捅了捅我的手肘，偷偷告诉我：这段时间小马业绩很差，今天更是没有任何进展。

　　其实，即便做得再好，大家因为没有底薪、自负盈亏，也攒不下几个钱。我后来得知，小马竟然向小徐借过钱，而小徐推脱着不肯借，却又经常打传呼给小马。凭感觉我知道，她对小马有特别的感觉了。

　　天渐渐凉了，转眼到了金秋十月，自考的讯息来了。由于我在学校时已通过了好几门，加上公司迟迟不提让我当文员的事，所以决定参加自考。那段时间，边复习，边推销，我显得有心无力。考试那天早上，同事们都祝我好运，小王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财政与金融》一考完，我就坐上１０路公交车回宿舍，却遇铁将军把门。我摸摸口袋，一元四毛硬币在清脆地响，索性称了点瓜子，坐在公交车站嗑起来。过了一会儿，小刘骑车子来公司，正好看到我，她说：“啊，你来得这么早！”她把一串钥匙递给我，又让我吃了块番薯，冷的，可味道甜津津的，想家的感觉忽然在我心底涌上来。这时，传呼机响了。

　　伯父说，你赶紧回家吧，北仑明天有场招聘会。

　　去招聘会一看，不仅没有什么好单位，而且条件苛刻。填了几份表格，我就赶往伯父家。豆大的雨下来了，我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次日，伯父带我去了他的单位，我带去的袜子销售一空，可我没有丝毫成就感。

　　在家休息了几天，我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母亲戏谑我是非洲人时，我对着镜子，看见了领口与脸上皮肤的鲜明色差。

　　几天后到宿舍，小刘的床铺已空空如也，小王对我眨眨眼说，她搬到李经理住处了。不久，李经理宣布，要么去拓展新市场，要么换产品———情侣表，这样市场可以重复做。我心想，又得换推销术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