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这个季节，林黛玉携花锄，持花帚，在大观园内相遇偷读西厢的贾宝玉。这对痴情男女惜春葬花，宝玉说，把花瓣撂在水里，黛玉说，撂在水里不好，不如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上。

　　黛玉“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的那番话，多似当下的环保理念。更有意思的是，黛玉用来葬花的花冢，数百年后，我在地球的另一侧，在贝桑松居民家的庭院里看到了。

　　同一个季节，贝城碧空如洗，阳光漂洗过的北风温暖柔软。地上有木兰树，连翘树，西梅树，还有不知名的大树，开花的开花，绽芽的绽芽。粉白的木兰花，金黄的连翘花，紫红的西梅花，一朵朵，一簇簇，一枝枝，从青绿的篱笆枝头飞出，从篱笆缝隙钻出。最美的是大地，满目的缤纷五彩，满目的清新鲜亮，雏菊、报春花、蝴蝶花、黄水仙、风信子、毛茛、点地梅的花朵，簇簇点点，不同的庭院呈现不同的色彩，像一个个不同主题的小公园———唯有那角落里的方木箱，颜色是一致的灰褐色。 

　　方木箱约一米见方，有盖。掀开木盖，箱内不是残枝枯叶，就是残花枯草。方木箱就是庭院主人设置的花冢、叶冢、果冢，是植物的归宿。 

　　类似的方木箱，房东家的后花园也有一个。一次，我见花匠将落叶残枝塞入箱中，曾误为那是垃圾箱。在布梯尔镇，又见方木箱，箱内有树叶、枯花、腐果，还有一些泥土，听说是后院毛豆、草莓、番茄等诸作物的肥料。我又误以为他们像家乡的农民一样，要用来烧焦泥灰。花匠格布热尔里纠正说，不是焚烧，是发酵后直接还土。啊，这不是让那些叶、那些花、那些果，日久随土化了，又回到大地？然而，那时的我不曾将方木箱与黛玉的花冢联想在一起。 

　　是春天的散步，是不同院子的那些方木箱，是那些灰褐色的方木箱与五彩的花色强烈对比，还有便是越剧《红楼梦》。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一天晚上散步回来，在贝城收看央视节目，发现戏曲频道正在播放《红楼梦》选段。 

　　方木箱形有正方与长方之分，有的全露在地面，有的半埋在泥里。贝城多雨水，慢慢地，方木箱与箱内的残枝枯叶一样，成了灰褐色或灰黑色。 

　　香帕瀚公寓楼群间的公共绿地也设有两只方木箱，一大一小，小箱没箱盖，箱内有枯叶，还有橘皮、梨核之类的水果垃圾，箱体正面贴一彩纸，上书“水果环保小屋”；大箱是条状方箱，类似包装箱，表面覆盖一层泥土，箱内衬塑料薄膜，薄膜四周内壁吸附一层水汽，透过水汽能见到深褐色土状物质。大方箱的前右角上竖一Ｔ形木架，横木条上绘一幅简图，由两片树叶、曲线与黄绿色块构成：一条黑色的曲线，一头连接黑色的叶片，一头通往色块的深处，那黄绿色块，似起伏的青山，像绿色的大地。简图上方，还写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食品”。好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食品”，残枝枯叶随土化了，皆成植物的食品，那大地岂不干净了？原来这就是方木箱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