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 我几次往返于舟山与宁波之间,大多是因为学校里的事。年底姐姐出嫁,请假自是难免。出发前,大家都说:“赶紧回来啊,我们都等着吃你姐的喜糖呢。”伯父也来参加姐的婚礼了,当他问我推销做得如何、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时,我糊里糊涂答应着,心里也如一团糨糊。 姐姐的婚礼一结束,我马不停蹄地坐上了轮渡5号。一踏上舟山这片土地,浓浓的海腥味扑鼻而来,天天走街串巷,我竟渐渐喜欢上这里了。 前段时间,我们搬到了位于定海的另一家小宾馆。这里费用更低廉,其他住宿人员也不多,倒是挺清静。推开门的刹那,我忽然觉出不对劲:桌上特别整洁,小王的牙膏牙刷不见了,拉开抽屉,她的衣服一件不剩,就连毛巾浴巾也无影无踪了!在我的床头,却赫然放着一把木梳,那是我视若珍宝的木梳。同事小祝从窗前走过,我急忙叫住他:“小王呢?” 小祝想了想,一拍脑门:“小马师傅交代小阎,说他上午和小王一起去沈家门测试市场,让小阎下午接班。可是,小阎很早就让我们交了货款,后来也不知去哪了。”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其实,我留下来做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小王她们!与小徐虽然有时话不投机,可毕竟,她也是宁波大市区的,三个女孩子经常互相鼓劲…… 过了一小时多,天都快黑了,小马和小王没等到,却等来了李经理!同来的一男一女,李经理介绍说,是从常州新调过来的销售精英小曹和小叶。李经理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像是贴上去的碎纸片,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悉数剥落。 我忽然明白了小马他们不辞而别的原因———李经理逼得太紧。在舟山,刘预理负责货物的管理,小马负责将每天的销售款项打给李经理。前几天,小马推说销量不佳,等过两天一起打款,李经理嗅出异常气息,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催促,能感觉到他急得不行了。小马所蓄谋的,正是李经理所担心的。我们来舟山的有十二人,按平均每人每天成交四对手表算,扣去二十元提成,一天销售额就有三千三百多元,三天下来就有一万元。此外,小马走的时候,还带了七八对表,折算下来也有七百多元。 小徐听闻此事,却显得波澜不惊。我突生疑惑:小阎喜欢小徐,可没等到小徐回来交货,不曾当面告别就“失踪”,岂不遗憾?小马携款“潜逃”,为何不带上小徐?这时我又想起,小马曾对我说,小王只要一听见他说要买钥匙扣之类,她立刻悄悄买回来给他———小王仰慕着小马?过往场景一幕幕在脑海掠过———有时我见小马囊中羞涩,要请客,他却说自己有钱…… 李经理掩饰得很好。他满脸堆笑地说:“明天大家都去沈家门,以后,舟山由刘预理带队,有什么问题也可与小曹和小叶商量。”小李是个聪明人,他悄悄跟我说:“李经理这是怕小马他们打电话过来动摇‘军心’。” 我问了宾馆接线员,说是有一个姓王的女的来过电话了。果然。 第三天,我们离开了定海,搬到沈家门一家招待所,沈家门成了我们的主阵地。 转眼,我的队友只剩下小李。小冉因为受伤,在招待所养病,整天不言不语。侦察大队也没有消息来。我的情绪有点低落,忍不住想,要是我早来一天,我会跟他们仨一起逃离吗?我不敢确定。我来得太迟,是不是一件好事?小李看出端倪后,也不点破,只是提醒我:“你现在可千万别打退堂鼓,我们可不能在人家逞强施威的时候,把自己当成弱者,难道我们比不过他们常州队的吗?” 小徐依然戴着她那顶永不摘下的藤帽子,穿梭在街巷。这么多日日夜夜,我从未瞧见她不戴帽子的样子,我们曾问她:难道你额头上有疤?她笑而不答。连续两天,她都没销量,于是刘预理让她跟着我们组跑。那天先是分头行动,然后约定下午3点在商店门口等,可左等右等不见小徐。我与小李都累得不想走了,索性坐下来聊。我说,面对那些丝毫不怀疑什么、天真单纯的学生,我深感不安。小李叹了一口气,似是而非地答:“当别人主动向你推销时,你就搞不清你是因为需要而购买,还是因为他的需要而购买。”名义上,我是小李的师傅,但话语之间,仿佛他才是师傅。终于等来小徐时,才知道,她的手表被顾客怀疑是塑料机芯,于是一起去手表修理店鉴定……她的沮丧写在脸上。 半年来,我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豪气的,天真的,庸俗的……还有抠门的。记得在一家大型公司,一个西装革履的办公室人员斜着眼睛说:“手表89元一对,再赠送一对,可以吗?”我什么都没说,拿起东西就离开了,身后,是木头一样呆立的人们。他内心的鄙夷和高傲是否碎了一地,我不得而知。 我望着海边绿色的渔网和密布的船只,心中平添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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