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科杰

　　轮胎阿根，修轮胎也有十几年了。不论脚踏车还是三轮车，摩托车还是电瓶车，只要长着轮胎，没有他不会修的。如今路上汽车比人还要多，阿根与时俱进，在狭窄的店面硬塞了一台剥轮胎的机器，技术紧跟形势，生意也挺好。

　　阿根排行老三，大哥叫金根，二哥叫银根，他叫铜根，要是还有个弟弟应该叫铁根了。不知为啥，邻居们都叫他阿根，不叫铜根，虽然他开的店叫铜根轮胎店。

　　阿根只有一个儿子。儿子读书不好，初中差点没毕业，好不容易进了职高，又三天两头泡网吧玩游戏；汽修技术没学到，却学会了打群架，一次把别人的耳朵咬下了一小块，只因那人打游戏靠外挂。阿根费了好大劲上下打点，才保住了儿子的学籍，好歹让他从职高顺利毕业。

　　儿子自顾自在楼上守着电脑，深居简出通宵达旦地玩游戏。阿根一人在门口对着马路闷声不吭地喝烧酒。有时候酒一喝多，就冲着楼上骂骂咧咧：“你个兔崽子，一天到晚抱着你的破电脑，有种一辈子不要下楼来！”

　　上面没有一点声响，窗口有只乌鸦一动也不动。

　　“我老了，你喝西北风去啊！一定要到手指甲长到割肉了，你才苏醒吗？”

　　楼上静得出奇，乌鸦还在原来的位置。

　　“跟那个臭婆娘一个德行！有本事你也走，走光了，我一个人也落得干净。”

　　乌鸦“唰”地一下振翅而飞，窗户里探出一只头发蓬松的脑袋，冲着下面喊：

　　“你就好好喝你自己的酒，少说几句，没有人把你当死人！”

　　阿根涨红着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醉的，抄起一根铁棒，要上楼教训儿子。

　　旁边有人喊：“快快，把阿根手上的家伙卸了，要出人命了。”

　　“没事的，这又不是第一回了！”

　　“是啊，阿根什么都好，就是好这口，一喝就醉，还乱发脾气。”

　　“听说他老婆也是因为这个跑的？”

　　“他老婆走了有十多年了，做他儿子也是罪过啊，从小没了娘。”

　　“阿根也是辛苦人，这十几年做爹又做娘的，对这个宝贝儿子也就嘴巴上骂骂，从来没有看到过真打。”

　　……

　　店门口围观的人很多，低声碎语，你一言我一语，很热闹。

　　楼上只听得砰砰砰的砸门声和阿根的叫骂声，响了一阵就没有了声息。

　　旁观的人站得腿麻脚酸天昏地暗，见再没有一点声响，这才散了。

　　第二日，铜根轮胎店没有开门。

　　第三日，轮胎店仍然关着。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有人说阿根被儿子气得脑溢血中风了。

　　有人说阿根在楼梯摔了一跤不省人事了。

　　……

　　阿根没有死。阿根给儿子修电脑去，途中被货车撞了，命保住了，但两条腿废了。

　　几天过后，铜根轮胎店重新开门了，大家发现店里的是个光脑袋的小伙，精瘦的身躯吃力地搬着粗重的轮胎。

　　他长得不像铜根，但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跟铜根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