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午休的时候，办公室里来了分厂的李师傅。他剃光头，体胖肚大胳膊粗，眼如铜铃，肤染金棕，眼神如四大金刚一样威严，笑容却弥勒佛一样和善，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纸箱，蹬噔噔几步走上楼来，迎面碰上正要出去的老板娘。

　　老板娘好奇地问：“李师傅，你这是干啥呀？”

　　李师傅声若洪钟般回答：“分喜糖，我儿子下个月要结婚了！你座位在哪儿？”

　　老板娘说：“在里面呢，你放着吧，恭喜恭喜。”

　　这时办公室只有小赵和我在，李师傅笑呵呵走进来，拿出用礼盒包装好的喜糖，递给我们。接过一看，里面有两包喜糖，小赵就笑嘻嘻地说：“你儿子结婚啦？给我们吃几颗糖欢喜一下好了，送这么多，真客气。谢谢啊！”

　　李师傅一一问小赵，“老马坐哪儿，小刘哪儿？老会计哪儿……”末了，又问：“外贸部过来的小周坐哪儿？”

　　小赵一一指点，李师傅把一盒盒喜糖分放在他们的座位上，有红彤彤的礼盒点缀，办公室变得喜庆了。

　　一会儿大伙陆续回来了，看到桌子上的喜糖，问：“谁的喜糖？”

　　得知是李师傅儿子的喜糖，又每人分两包，众人都表示李师傅真大方，已经有人拆开来放进嘴里嚼，一边赞赏喜糖味道不错。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婚前送两包糖，那我们要不要送礼啊？”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颗炸弹，引爆了整个办公室，大家议论纷纷。

　　有的说：“啊，要送礼啊？又不熟。”

　　有的说：“不会吧，李师傅本意不是让我们送礼吧？他人豪爽，又逢喜事，一高兴，送得多了点。”

　　还有人说：“按照我们宁波人的习俗，结婚前送两包喜糖，是要包红包的。”

　　大家一想，觉得有理。

　　这时，外贸部的小周说话了：“那个李师傅，我跟他几乎没交集，他大概是送错了吧，可能是送给小金的，小金没收到糖哎。”

　　小赵说：“他是送给你的呀，他问了外贸部的小周坐哪儿呀，再说了小金的老公在分厂，李师傅肯定分在她老公那边了。”于是众人讨论该怎样包红包，包多少。

　　老马说：“要不每人送５００元，包在一起，一共十一人，有５５００元，再加１００元，凑个吉利数？”

　　小周小声咕哝，多了，又不熟。

　　说起李师傅，的确不太熟。他是外地人，在分厂管车间有些年头了，这边是总部，一年难得几回见，不过每年的年会上，总是能碰到的。他长得威武健壮，性格又爽直痛快，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总会过来热情地跟我们碰杯，像老朋友一样聊天。至于他的儿子，因人在外地，并没有见过。

　　这时老会计也回来了，他一看桌子上的喜糖，一声不响，当作没这回事。小赵只好说：“会计，喜糖是分厂的李师傅分的，他儿子下个月要结婚呢。”

　　老会计面无表情地说：“哪个李师傅？人也不认得，给我吃糖，太客气了吧？我年纪大了，不能吃糖了，现在的糖又不好吃，免了吧。”一边说一边拎起喜糖，放到对面老板娘的位置上。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感叹姜是老的辣，好像早已料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喜糖肯定要送礼金。

　　大家只好把送礼的人数减为十人，又为礼金的数目商量起来。

　　小赵说：“不如让小刘来决定吧，小刘跟李师傅是老乡，平常走动多，我们顺着他来吧。”

　　大伙转头去看小刘。

　　小刘笑着说：“我是这么想的，要不每人送２００元，十个人２０００元，请上李师傅，到附近的小饭馆聚一下，一来经济实惠，二来路近不用开车可以喝酒，大伙就当聚聚餐图个热闹，也不伤元气，如何？就不知连酒带烟什么的２０００元够了么？李师傅一片好意，也不能让他亏本。”

　　老马说：“小刘，麻烦你去李师傅那打听一下，看他选择哪个饭店，如果他选小饭店，按你说的办，如果是大饭店，相应增加礼金，保证不让李师傅亏损，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点头称是，均接受这个建议。

　　这时老板娘回来了，看到自己桌子上喜糖多了，再看会计的桌子空空的，以为李师傅放错了地方，就把喜糖重新放了过去。

　　那个时候，老会计上洗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