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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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5月1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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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水淀

  江泽涵

  

  我管故乡的溪坑叫“母水”。母水是大自然经千万年沉淀出来的,汇聚着一座村庄的灵气,我们对它的情感是无可替代的。我的母水源出深山马龙坑。溪涧两丈来宽,水深却不到一米,除了有数几个潭外,大多处只没过小腿肚,对岸毛竹的倒影在水底和螺蛳、沙粒交辉。

  初夏时分,螃蟹率先出没。溪蟹就指面大,捉拿也容易,食指在蟹背上一按,拇中二指两边一夹,便手到擒来。用菜油炒着吃,带壳咀嚼,鲜香味美,越小越爽口。我常将小蟹和满肚蟹子的母蟹也捉来,奶奶总要将它们挑出来放生。到仲夏,溪流宽敞处便有手指大的鱼结伴慢游。别看群鱼似乎一动不动,只要撩鱼兜一触到水面,它们就随着漾起的涟漪如莲花般绽放开来,那一刹,既惊心,又好看。

  那会儿赶上农民工进城潮,年轻人都去了城里,留守的老人和小孩没什么生态意识,以至于任由母水遭受了一次浩劫。乡里有青年来捕鱼,他们在母水源头下了“毒鱼精”(类似迷药),中了药的鱼,昏昏沉沉的,用淘米篓就能逮住。我们欢天喜地捡便宜,一眨眼就逮了三四十条。溪鱼的营养价值非常高,肉质结实,无论油炸,还是红烧,抑或咸齑卤清蒸,都是难得的佳味。

  过了好几天,我下水去,翻搬了许多石块,连个螃蟹也没有,倒见着溪石上瘫着几条掉了脑袋的水蛇(中毒鱼精的都如此)。全被洗劫干净了呀。我们终于意识到了,于是不许村人和外村人再捕捉。

  我求学迁居后,偶有回来,却没特别关注过母水,可鱼蟹的繁殖速度是惊人的,母水应该得到休养生息了吧。

  此次回来,我沿着母水徐行,水流清澈如昔,若渴了,尽管捧一掬来饮就是了。但是,近二十年来,马龙坑风景区一再被开发,水泥路浇筑后,又经两次拓修,母水便被占去了三四成,真的成了一条衣带,而且水量也大不如前,许多地段仅没过脚踝,不见鱼,也没瞅见螃蟹。

  我遇上村中的一位长辈,才明白其中的缘故。生活一日好过一日,人们不仅要吃得好,还要吃得稀贵,野生的东西自然要被人惦记,溪鱼上百块一斤都有人抢。常有人扮作香客来电鱼,同时殃及细鱼仔和螃蟹,几乎快断种了。通往马龙坑山上的那座石桥下本是大钳虾的汇聚之地。那虾个头虽小,但肉质无比滑嫩,如今也被一窝端干净了。夏天的夜里,溪坑里几乎也听不到蛙叫。那长辈说:“村里人一年比一年少,年纪大的也力不从心。有一回,我在后头追,那人在前头跑,回头还冲我笑笑,登上摩托车,一溜烟就没了。”

  我们昔年因为无知,已追悔莫及,而有的人却为了利益而明知故犯。母水的生命不仅在于水质,更在于水中生灵。如果母水中不见了生灵,那么也与死水无异。母水要沉淀,人心更要沉淀。

  “鱼!爸爸你快来看,有鱼。”站在溪坑边的一个男孩十分惊喜,但又怕惊吓了水中的小家伙,特意压低了嗓子,他拿来手机录下视频,“真好玩。”

  我轻轻地靠近,那只是一条“红腮鱼”。我曾经抓到过一只似婴儿手掌的小乌龟,我视若珍稀,悉心养护,还为它在脸盆中造起一座小假山,可惜半个月就死了。自然万物各行其道,既觉美好,何必要占养?从自然学角度讲,它们与人类同属生命物种,它们的存在有利于维持物种的丰富性;从人文学角度讲,人作为万物之灵长,保护弱势群体,责无旁贷。如果哪一天,地球上的某一物种灭绝了,那么人类难辞其咎。

  祈望到我养育下一代的时候,可以复见虾蟹成队、群鱼如莲的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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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