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晚上十点钟的电话当然是打给儿子的，或是儿子打来的。他九点一刻下晚自习，洗澡洗衣后才有空。有时是简短的一两句问答，比如：

　　“最近好吗？”“还行。”

　　“学习怎么样？”“就这样。”

　　“儿子，瘦了没？”“没。”或“有。”

　　有时会煲“电话粥”。他会告诉我班级里的趣事，聊聊他正在读的书。他喜欢《易经》、《白话史记》、《庄子》等，这些书不在我的阅读范围内，我安静地听他在电话那头说得头头是道，适时加些崇拜的惊叹词。有天他幽幽地说，我最近在思考一个很弱智的问题。我好奇地问，什么？他说，我是谁？我忍住笑说，很好啊，这是哲学史上的经典问题。你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解自己，对未来有清晰的规划，会让你走得更稳健。他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我们的谈话中有调侃，有戏谑，也有认真和理性。

　　那天，常规问答结束之后，他说，睡不着，聊一会吧。我问，没事吧，有查寝的老师呢。他说，我戴了耳机躺在床上，老师应该发现不了。于是，两人从空气湿度聊到人类情绪，从他养的宠物“独角仙”聊到物种变异，突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我在电话里后悔，完了完了，被老师发现了！他没挂电话去开门，只听老师问：“不睡觉还在干嘛？”他解释道：“跟我妈聊天呢。”老师又问了几句，嘱咐他早点睡觉就走了，大概觉得能跟娘聊天的都是好孩子。等他回到床上，我说，睡吧睡吧，赶紧挂了电话。刚才怎么没想到呢：儿子岂不是掩耳盗铃？自己塞了耳机，两个人又聊得那么兴奋，外面哪会听不到声音？那一次，我有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忐忑。

　　昨晚，他告诉我，班上的一个男生受处分了！我问做了什么出格事？他说谈恋爱被发现了，停课一天，叫家长来。我说谈恋爱给个处分有点过了吧？与孩子好好沟通一下就行了。他说，你以为别人的家长都跟你一样啊？！我说什么意思？他说，恩，我觉得我很幸福，有这么一个开明的老妈。我说，喂喂喂，我心脏受不了。他说，教育心理学里把家庭分为三类，专制型，溺爱型，民主型。我那么幸运地生在民主型家庭。我瞬间全身热流涌动。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成功的母亲，没有帮助他很好地应对现有的教育规则。但随着他慢慢长大，我倒更适合做他的朋友，耐心地倾听他的心里话，以自己曾经的青春期心理去理解他，我们之间就少了一点代沟。我对他说，你的生命是我们给予你的，但人生是你自己的，谁也不能越俎代庖，我们愿意也只能为你加油喝彩。他说，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