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 今年6月中旬,我再次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走出廊桥,西藏的同事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看着蓝得无邪的天空,我忍不住喊,西藏,我又回来了! 第一次入藏是2013年夏天。也是6月,我当班,地面气温35度,停机坪温度已高达50度。作为栎社国际机场的一名飞机加油员,我的工作就是开着油车穿梭着给进出港航班加油。停机坪是水泥地面,毫无遮挡,加上飞机发动机喷出的热量,夏季正午时地面温度可以煎熟一个鸡蛋。我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快下班时接到人力资源部经理的电话,说分公司有个援藏指标,问我能去不?援藏?去干啥?她说是到拉萨帮助西藏公司应对旅游旺季的飞机加油作业以及人员的业务培训,时间是四个月。湛蓝无际的天空,耸入云端的雪峰,猎猎飞扬的经幡,这是我对西藏的全部想象。有机会亲身去看看布达拉宫何乐而不为?我望着明晃晃的太阳,想了想,说去。 从提交报名表到收拾行李出发,只有两天时间,紧凑得来不及与家人好好道别。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贡嘎机场,我依然恍如在梦中,而映入眼帘的藏语文字、异常通透的蓝天白云,又提醒我真的到了西藏。 机舱广播里说,贡嘎机场位于西藏山南地区,雅鲁藏布江南岸,海拔3600米,地面温度18度。我看到机坪四周连绵的山头几乎寸草不生,候机楼不大,也比较简陋。民航把建在海拔高度2438米或8000英尺及以上的机场称之为高高原机场。高高原机场运行环境比一般机场复杂得多,所以民航局对其运行管理极为严格。 贡嘎机场1965年建成通航,飞机用油一直是空军代供的。2007年底,为提高民用航空的航油保障能力,中国航油组建了西藏公司,开始为进出拉萨的航班供油。拉萨机场夏季旅游高峰期航班多而航油公司人员不足,总部自2008年起在每年夏秋季抽调各地的技术骨干入藏帮助工作。我们是第六批,一共4人,天津的强,一身的肌肉,异常精干;成都的唐,留着长发,挺拔潇洒;来自甘肃的老沈,年龄最大,相对沉稳。总部人力资源部业务经理小田,一个笑起来眼角飞扬的女孩,等我们在成都汇合后一起飞拉萨。大家都是第一次入藏,即使人到中年,一样掩饰不住好奇。 我们五个一出廊桥,便看见一支扯着横幅欢迎的队伍,公司的整个领导班子都来了,汉族的斯总、李副总,藏族的格桑书记是个爽朗的大姐,尼玛副总很有佛相。同事为我们披上洁白的哈达,然后是一个个毫不做作的拥抱,他们的热烈欢迎让我感觉自己的援藏任务变得意义重大起来。 晚上是“隆重”的欢迎仪式。设宴地点是公司的食堂,一张圆桌上摆了一盆油炒花生米,一盆拍黄瓜,一盆酸辣凉皮,中间的大锅是羊肉萝卜汤,几罐青稞啤酒。斯总致了真切的欢迎辞。4人中来自海拔较高的老沈,因高原反应已经躺倒。我们三个和小田倒是没大的反应。虽然接风宴的菜有点寒碜,但青稞啤酒很沁人心脾。我们聊得多,喝得少。西藏公司的员工大部分是内地调去的,一拉扯,都有共同的熟人或朋友。几巡酒过后,他们把我请到大厅正中间摆放的椅子上坐定,藏族的公司员工扎西和拉巴端着一碗酒唱起了《卓玛》,歌毕,恭敬地向我敬酒。那天,正是我的生日。我摸着洁白的哈达,有兴奋,更多的是感动。小田都红了眼眶。 由于公司里没有空余宿舍,我们住的是机场所在贡嘎村的出租民房。一幢方方正正的平房,两人一间,12平方米的房间里设施非常简单,两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厕所在外面,没有沐浴设施,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从海拔50米的宁波到3600米的高原,从祖国大陆的最东端到最西端,从温馨舒适的家到条件简陋的出租房,我的时空感有些混乱。因为旅途劳累加上喝了点酒,我倒头就睡。半夜里,我醒了,感觉呼吸不畅,起来,打开窗户,天下着大雨,我探出头去大口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企图吸入更多的氧气。第二天,老沈依然躺着,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有气没力地说,头疼欲裂,生不如死。后来公司派人送他去医院挂了水,吃了抗高原反应的药,两天后症状才有所缓解。 从住处到公司只有600米,可是有一段长长的上坡道。我没有高原反应,但走在上坡道上忍不住气急,中途不得不几次停下来歇口气。 6月30日,我第一天上班。一样的工作服,一样的加油车,一样的作业流程。只是当我拉出加油胶管,托起加油接头对接飞机时,却感到吃力。因为缺氧,感觉劳动强度比在宁波大了五倍左右。机组下来签字时,我乐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机长是原来东方航空宁波分公司的小黄,只知道他调回了四川分公司,没想到他经常飞成都到拉萨的航班。我跟他打招呼,他没认出来。我摘下太阳镜,他愣住了。确认是我后,他依然迷茫着:我难道飞错机场了?你不是在栎社机场加油的?我告诉他自己是到拉萨机场帮助工作后,他才松了口气,狠狠地捶了我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