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早过约定的钟点,不见米歇尔来。 法国人赴宴之类的约会,大多会姗姗来迟,以留给主人有充裕备餐的时间。 米歇尔太太等不及,打电话问。米歇尔回复,音乐会刚散场,不误看焰火。 约莫半小时,门外有声音,似乎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那般的欢乐而匆忙,米歇尔一阵风似飘至我们的跟前。 马克思似的八字胡须,后脑勺扎一条艺术家似的马尾辫,鼻梁架一细紫红眼镜,白T恤,蓝白中裤,脚趿黑拖鞋,一脸欢乐。 这天是法国国庆节,玛丽准备丰富的晚餐,饮料有含酒精或不含酒精。含酒精的,是颜色深浅不一的高度酒抑或低度酒。米歇尔微笑斟酒,幽雅调侃,说着刚看的音乐会以及国庆观焰火轶事,说着说着,米歇尔的话锋一转,赞美中国的焰火。话语稍停顿,他那上翘的胡须微微下垂,表情略显冷峻,颇具外交使者范儿。米歇尔喜食炸猪排、葱油煸土豆诸如的中国菜,法国人喜食肉类菜,米歇尔不同,吃茄汁海虾津津有味,这不边说好,边张大嘴,可能怕酱汁弄脏胡须吧? 米歇尔善谈,亦善喝酒。酒过三巡,他离席去阳台,不一会儿,阳台传来椅子搬动声。从阳台回转,米歇尔说,等一下看潮水般的人流。米歇尔头一晃,八字胡须一扬,一脸的微笑。 耳闻窗外嘈杂声。米歇尔一口饮尽杯中酒。法国人喝酒自饮多,碰杯少,劝酒的更少。移步阳台,发现楼下的停车场没空位,人行道上人流如潮。在法国,很少见这么多的行人,要么在香榭丽舍大街。 火树银花不夜天,坐在米歇尔摆放的椅子上看焰火。米歇尔扒在栏杆上说,焰火应是中国货,今天放的不如中国放的漂亮,因为我们政府钱不多。又是头一晃,八字胡须一扬,一脸微笑的表情。 看完焰火,吃完甜点。我随口问起法国葡萄酒,似乎触动了米歇尔。他让玛丽再次拿来酒杯,打开酒柜,拿一瓶,往酒杯倒一点,示意我们品尝。每品尝一瓶,米歇尔从名称、产地、酿制特点一一介绍。介绍法国酒文化,似乎是米歇尔的责任。玛丽家的酒品种还真多,麝香葡萄酒,马提尼,松树甜酒,蓝梅果酒,多得我记不全。论产地,有夏跟特的宾努酒,有诺曼底的苹果酒,有科希嘉的葡萄酒,还有布列塔尼的生姜甜汁酒……仅仅是随便的一问,让米歇尔滔滔不绝说了近两小时,心中甚不安。夜深了,睡意渐来,不识酒的我更难品酒的甘味与醇香,神情开始恍惚,而米歇尔依然微笑斟酒,尽情介绍。当品尝茴香酒,我被酒的怪味辣醒,那是一种与儿时喝的十滴水一样辣口的高度酒。米歇尔总算看到我的苦脸,倒了一杯阿班力底的开胃酒让我漱口。选用一个大杯,先倒半杯酒,又加了一半水,一层酒一层水乃是阿班力底酒的饮法,米歇尔继续述说。我被搞糊涂了,不知是酒的魅力,还是米歇尔的责任。 那晚,被米歇尔搞糊涂的还有米歇尔太太。米歇尔太太与玛丽是同事加闺密,她像空气一样听着、看着、欣赏着米歇尔的介绍,任由丈夫的反客为主的表演。 离开玛丽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我们请米歇尔夫妇骑车先行,可米歇尔夫妇执意将我们送到家。米歇尔说是不骑,走着走着,还是骑上车,不是先行而是骑坐车上。米歇尔夫妇一骑一推,走着送我们到家。 再见米歇尔是几天后的乡村音乐会。音乐会的自助餐,米歇尔像星级宾馆的侍者,不停地给我们送饮料或点心。我静坐观法国人的自助晚宴,米歇尔太太与玛丽一直聊天,米歇尔每次举盘缓行而来,略弯身子,胡须微扬,一脸欢乐,等待我们仨“好的”致谢,转身微笑离去。 米歇尔的微笑让我想起在街头抑或在公交车,那些微笑的法国男人,他们总是在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微笑出手,按一下门,或提一下包。一次,一位白发老男人搀扶一白发老太下车,等他折回车厢,才知老男人与白发老太不熟。人类,自然决定着男强女弱,而法国男人以强者的姿态表达对女性弱者的关照,那种发自内心的关照,是他们的自我选择,因为他们生下来就被教育,责任比其他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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