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

　　９月９日，下午五点多，斯总接到国航西藏分公司的求援电话，说国航一架飞机因故障滞留林芝米林机场，现故障已排除，为确保返程油料充足，请求西藏公司紧急调派车辆运送航煤至林芝。斯总一口答应说，客户至上嘛，我们想办法支援。林芝机场通航时建有油库，但因设计及工艺方面的缺陷，适航检查通不过，一直未能投入使用。所有飞林芝的航班都是自带油料。正常情况下没问题，但一旦天气不好或机械故障，就会有燃油不足的麻烦。任务是接了，但拉萨正是航班高峰期，人员紧张。我想着明后两天正好轮休，便自告奋勇地说，让我去吧。斯总为难地看着我，沉吟了许久，说，那只好辛苦你了。正在轮休的阿里供应站飞机加油员扎西达瓦正好在本部，也主动请缨。

　　林芝机场海拔２９５０米，距离拉萨贡嘎机场５８０多公里，其中约１００公里路程为搓板、泥沙路，加上拉萨至林芝正在修建高等级公路，修路期间便道多，路况差，不利于大个头的加油车通行，９月还是雨季，尼洋河路段随时有塌方、泥石流风险。我笑着跟斯总说，我是部队汽车连出身，现在是航油铁军，保证能完成任务。

　　凌晨５时许，西藏公司灯火通明，去林芝的斯太尔加油车装了六吨航煤，经再三检查后整装待发。斯总、格桑书记都来送行，格桑书记说，真的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一定要注意安全。

　　６时，贡嘎的天空只是微明。我和扎西在李副总带领下上路了。贡嘎到拉萨是西藏境内唯一的一条高速公路，路况好，车少，一路追随的拉萨河清澈平稳，我们三个有说有笑。８点多到拉萨时，太阳升起来了，因昨夜下过雨，空气潮湿，拉萨河面上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后来，路况渐渐差了，我也认真起来。由于加油车减震性能差，通过搓板、泥沙路时常常制动连锁，为避免油车设备在颠簸中受损，我控制速度，开得很小心。

　　过了墨竹工卡县后走Ｇ３１８国道。这里被称为中国最美的国道，但我无暇他顾，专心开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吧，我们开始翻越米拉山口。米拉山是墨竹工卡县与林芝地区工布江达县的分界点，这里是拉萨至林芝旅游线上的一个休憩之地，海拔５０１３米。加油车开始不听使唤，一副年高力衰的模样。在我连续催踩油门之后终于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爬上山口，我们也下车休息一会。此时天气昏暗，风云突变，五彩经幡在大地与苍穹之间哗啦啦劲舞。李副总说，不好，怕要下雪。我们摁灭烟头说赶紧走。可是，冰雹就这样来了，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作响。山谷间扯起了浓雾，视线很差，两车道的盘山公路急弯很多，旁边是奔腾的尼洋河，对于庞大的斯太尔油车来说，稍有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我紧张得肾上激素陡升。

　　当车辆到达林芝地区红卫村时已是晚上１０点，距米林机场还有５０公里。此时雷电交加，暴雨如注。本来就难走的砂石路更是成了凹凸不平的泥浆路。雪上加霜的是，加油车因搓板路段的颠簸出现了故障。我们进行了紧急修理后，顾不上吃饭，咬着牙向林芝奔去。渴了喝口矿泉水，饿了吃块饼干，终于在次日凌晨到达林芝机场，这一趟竟然连续跑了十八个小时！

　　值守在林芝供应站的居然是一个女同志，她一直等着我们，并在第一时间给我们端上了热汤面。她是一对龙凤胎的妈妈，爱人在林芝机场工作。一个人，一座油库。我无从想象这份寂寞。

　　返程时，我才发现昨天令我胆战心惊的尼洋河其实很美。传说中尼洋河是神女的眼泪汇聚而成，它从米拉山下来，在八一镇附近汇入雅鲁藏布江，所以此段河床宽阔，水质清澈，碧绿的河水映着天空的蔚蓝，而河滩上一丛一丛的灌木丛闪着金色的光芒。转个弯来，是大片大片成熟了的青稞地，那片璀璨的黄色浓郁明亮。在林芝，因为海拔低些，植被好，空气中的含氧量比拉萨高多了，我感觉呼吸都轻松起来。扎西开车，我与李副总聊天，他是四川人，原来在成都工作。早在１９９６年他就进藏参与了贡嘎机场油库的建设，此后的几年里，他多次赴藏对拉萨机场油库管理和工艺技术等进行帮助指导。２００８年西藏公司成立后，他正式调入，一晃五年。高原缺氧，气候干燥，加上强烈的紫外线，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多了。他在公司里负责安全生产和基建规划，经常跑林芝、日喀则、阿里和昌都。我很想问他，会不会想家？想调回去吗？最终没问出口。近年来西藏航班量大幅增加，支线机场的航油保障能力亟须提高，目前林芝、阿里机场供油设施在改造，昌都和日喀则机场供油设施在新建，拉萨航油配送中心在筹建，西藏民航发展最需要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走，留，都是两难。

　　西藏圣地，在旅游者看来，这里满眼是无边美景，而对民航人来说，日照强，温差大，空气稀薄，连设备都会出现能耗大、老化快的现象，何况是人！工作和生活在这里，意味着孤独、思念，更意味着责任和坚守。仓央嘉措说：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