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奉化的夜宵城一般会在傍晚６点之后出现明显的大幅度的骚动，暮色欲来未来，人们的食欲已先一步潮鸣电掣般到来。这时，夜宵城周边的私家车如长龙般逶迤不绝，至月亮渐渐升起，夜宵城从骚动走向沸腾。

　　尤其是夏夜的夜宵城，露天大排档纷纷在每家店门前支起，桌椅排排坐，到头来当然是顾客排排坐。店内包厢、大厅加店外露天排挡几乎每次都满满登登。那无数次诱惑了我们味蕾的菜肴逐渐上桌———葱油海瓜子、猪尾巴拼盘、杂螺、干锅蚕豆、清蒸白蟹、木耳炖猪蹄、什锦海鲜锅、鳗鱼膏羹、清烤虾蛄、烧野鸭、黄豆笋丝汤……最后当然还必须得上一份菜泡饭或海鲜炒面，以确保大家可以个个腆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地迈出夜宵城。若在清明前后，还有一个必点的菜：咸齑马鲛鱼。这个时节的马鲛鱼浑身肥满，肉质细腻，鲜美非常，再配上咸齑的咸香，鲜嫩的味道几乎要在嘴里化开，令人欲罢不能。那里的木耳炖猪蹄是我的“钦点菜”，黑色的木耳与焦黄的猪蹄纠缠得难解难分，一端上桌，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就往鼻子里钻，没有那种惯常的油花浮动的汁汁水水，整个菜给人的感觉是浓稠滑糯，入口即化，吃到盘底，常常是连极少量黑红浓香的汤汁都舍不得浪费。再者，猪蹄与木耳的美容功效据说不可小觑，那就去一次点一次吧。每次吃鳗鱼膏羹我都有想去厨房偷师的冲动，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青的青，黄的黄，白的白，颜色清新如我钟爱的文艺范。用汤匙轻轻舀起，入口，鲜美的味道里带着一股清香，让它们于舌齿间交缠后缓缓咽下，清淡却开胃。此羹老是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火肉白菜汤”，火肉即火腿，除了火腿和白菜，汤里还配有虾米、青笋、紫菜等，这是紫鹃安排厨房做给黛玉的一道菜。当然，此羹非彼汤，只不过清谈、补而不腻的共同特性让我联想翩翩……

　　大快朵颐之余也不忘观察下市味蒸腾的周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这里畅爽地抚慰他们的胃，桌前热气氤氲，菜香扑鼻；身旁人声喧杂，互不叨扰。餐至三分之一，酒至微醺，夜宵城的市井情调则愈发浓烈：胃口打开了，酒量打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连音量和胆量也上去了。吃喝得酣畅淋漓时，血液加速，排汗迅速，头顶的电风扇已不足以抵挡热浪，男人们开始甩了衣服光着膀子猜起了拳，脸色通红，嗓门粗大；不参与猜拳的会时不时站起来起哄一番，脸是一样的红，嗓门是同样的粗；女人们由原先的小矜持渐渐放开，虽不至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却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潜在的那点豪气被开发，尽管杯盏里大多盛的是饮料；就算有相对安静的，在这样的氛围中也难独善其身，聊天必须比平时高个几分贝，同一桌的喊来喊去地说话倒也是一种风景。整个夜宵城沉浸于喧嚣欢腾中。

　　即便月亮已爬至半空，人们的兴致依然不减，打量下各家的桌面，一样的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大家打着饱嗝相视而笑。期间，还经常有红得发亮的脸庞探出来大喝一声：老板，再加几个菜！老板那一声略嘶哑的“好嘞”疲惫而满足。

　　从夜宵城吃饱喝足出来后，总还要回头望一下：月光融融，人影绰绰，依稀还能听到碰杯划拳声。俗世烟火，饮食男女，即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