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

　　拉巴是办公室司机，纯正的藏族汉子，他的家就在甲竹林村。拉巴黑黑壮壮，一头卷发又细又黑。他是同龄藏人中汉语说得比较溜的，扎西和索朗比他年轻，说起汉语来却是磕磕巴巴。拉巴能阅读汉文，但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基本不会写。

　　拉巴一年四季都是一身皮衣，夏天时Ｔ恤外一件单皮衣，冬天时毛衫外一件羽绒皮衣。皮衣应该是高原生活的法宝，挡风，保暖，最主要的是不用频繁换洗。跟拉巴出门很有意思，而且能吃到正宗的藏族小吃。去林芝路上的一个藏餐馆，１５元一份的牛肉汤真的是性价比极高。扎什伦布寺旁有家藏族人开的店，有上好的糌粑、纯正的酥油茶。有一次跟他出去跑纳木错，拉巴买了两串奶酪，丢给我一串，自己在后视镜上挂了一串。他说，很好吃，你吃嘛！我扯下一个，放嘴里，差点把牙给蹦坏了。这种土制的干酪硬，腥，臊味重。而拉巴吃完一个扯一个，到羊八井时居然全吃完了。我最爱去的机场里陕西人开的肉夹馍店也是拉巴推荐的。上早班的清晨，从暂住房出来，天刚蒙蒙亮，进到店里，要一个肉夹馍，一份羊杂汤，松软的热馍夹着美味多汁的腊汁肉，咬上一口，满口生香，而羊杂汤更是鲜美得让人满足不已，吃得通体舒泰地上班去，这时我都会感恩拉巴。

　　拉巴比我大三四岁吧，有三个孩子。女儿央金最大，下来两个儿子。央金刚考了公务员，在墨脱的一个镇政府上班。２０１３年时墨脱还不通公路。央金从墨脱到林芝就要花一整天时间，林芝到拉萨又是一天。所以女孩子很少回家。我问拉巴，女儿多久回家一趟？一年一次？拉巴摇摇头，说有时节假日还要值班，回家一趟在路上折腾四五天太划不来。拉巴宠爱女儿，每次去林芝就通知女儿，如她休假的话就到林芝相聚。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江苏上学。尤其是小儿子，中学时就送到内地了。我说你舍得啊？他又摇摇头说，内地教育质量好一点嘛，没办法嘛。

　　拉巴敬重有学问的人。上次我爱人带她同学去西藏，听说她们两个都是国内重点大学的学生，他对她们格外照顾，明明比我爱人大好几岁，他却恭敬地叫她嫂子。当然他也叫我波哥！拉巴跟大多数藏人一样，很有礼数，称呼、出行、喝茶，都是彬彬有礼。拉巴最骄傲的事就是，他的哥哥是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专门研究西藏文化，有很多的著作。他特意把他哥哥的名字告诉我们，推荐我们有兴趣时可以找他哥哥的书看。

　　拉巴很能说，说普通话时他语速较慢，有时还要想一想用词。而一说藏语，他立马有了周立波的机智。这种幽默尤其在年轻的女孩面前更是淋漓尽致。我听不懂，但看到女孩们前俯后仰的样子，说明他的笑话很有水平。他能在很短时间内与初识妹子交换手机号码。我跟他开玩笑，拉巴师傅，你真跟她们联系吗？拉巴认真地说，会啊。上次有个日喀则的女孩来拉萨找一个朋友，结果按联系地址怎么也找不着。她打电话向拉巴求助，拉巴居然辗转地托朋友帮她解决了困难。

　　拉巴唯一正经的时候是进寺院。每次他会拿出五十或一百（视寺院大小而定），在佛堂钱箱处兑换成一沓五元小票，绝不会多拿一张。藏族的随缘箱都是敞开式的，也没有僧人在旁边守着。拉巴在每个佛像前虔诚地叩拜，塞入一张纸币。我有次跟他开玩笑，说，拉巴大哥，这样不嫌麻烦吗？你将你的心意献给主殿的佛好了。拉巴认真地说，那不行，每个佛都要一样敬重的。我问他，那你求什么？他奇怪地问，一定要求什么吗？我祈求众生平安就好。

　　我离藏前，拉巴请我去他家吃饭。他的家是一幢两层建筑，红瓦白墙，屋顶上拉着彩色经幡，窗户上有彩色帏幔，院子一角种着格桑花，二楼的窗台上摆着盆栽。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平板电视、玻璃茶几、ＤＶＤ，和宁波周边的农村差不太多。

　　拉巴让嫂子整了一桌的藏菜，正宗酥油茶、血肠、土豆包子、香寨（咖喱羊肉）。我们喝着易拉罐的青岛啤酒，拉巴用手抓着酥油糌粑，一边搓，一边吃。嫂子就在旁边温柔地为我们斟着酥油茶。我说，拉巴大哥，下次去江苏看儿子时，要来宁波哦。拉巴点点头，说藏族有句谚语：如果心是近的，再遥远的路也是短的。